退一万步说,就算未来子嗣无望,比起这点,大江慎吾只要回忆起同僚的冷眼嘲讽,上司的大加斥责,他更恨这些人。
身为家里的男主人,就算其他人有意见,只要大江慎吾敲定这件事,就没有人能阻止他。
于是在这一天,大江慎吾喜得一女的消息传出来了。
*
时间的流逝落在孩童身上,意味着幼小的生命茁壮成长,往往带着明快的色彩。
花纪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针线,纤细的手指稳稳捻着银针,灵活地来回穿梭,如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般赏心悦目。
比起贵女们学习刺绣时在绢布上用各种针法绣出不同的图样,花纪的学习别出一格。
大江友惠一进来看到花纪手上缝纫的东西,立即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加快步伐,顾不得仪态走到花纪身边。
“花纪,千万别摆弄这种东西!”
大江友惠赫然一看,自己的孩子竟然在缝纫一个恐怖至极的娃娃!
人偶一般的娃娃,却有着四只手臂,脸部也缝着四枚玉瞳,大江友惠不敢置信这竟然是眼睛。还有娃娃狰狞的半张脸,如同丑陋的面具,让一张脸呈现出了两面的模样。
无论布料多么奢华,针法多么高超,也无法改变这娃娃仿若鬼神的模样。
大江友惠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鬼神两面宿傩,一时脸色苍白,魂不附体。
平安京素来有各种迷信,将一个可怖鬼神的娃娃放在自己的房间,大江友惠只要想想就毛骨悚然,更别提这娃娃还是自己的孩子绣的。
万一真招来了鬼神怎么办?
大江友惠不敢再想,“花纪,赶紧把这娃娃烧了,以后不准再绣!”
“母亲,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花纪慢条斯理,放下手中针线,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将娃娃抱在怀里。如果不是这娃娃的样貌畸形奇怪,这一幕像极了女孩紧紧搂着喜爱的玩偶的温馨场景。
花纪的手艺实在灵巧,哪怕工具有限,依旧缝得像模像样,十分传神。大江友惠只要多看几眼这娃娃,心脏就怦怦狂跳,为了转换心情,她赶紧将视线转移到花纪身上。
身着樱花纹粉色和服的十六岁少年有着乌黑绸缎般的长发,容貌秾丽,少年眼尾只要微微上扬,就给人在多情微笑的感觉。
美得近乎神迹,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会出现在污浊凡世的美丽,哪怕有幸看到一眼,都是此生无上的幸运。
“以前两面宿傩也被当作新尝祭祭祀的神明对待,不管怎样,他的身份经过天皇的承认。”
换句话说,两面宿傩好歹有个正式的名分,和那些普通鬼神还是有区别的。
“我缝个娃娃也没关系吧?”
大江友惠愣在原地,心爱的孩子一双紫眸定定地望着她,她觉得那些负面的情绪连同自己的思维也一起陷落在这双比世上任何一个人还要美丽的眼睛之中。
“而且这是我的东西。”花纪吐字清晰,声音轻柔,最后轻轻唤道,“母亲。”
这个称呼仿佛雨中骤然亮起的落雷,大江友惠从神志恍惚的状态中惊醒。
“花纪,我可爱的孩子,你知道,母亲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大江友惠连忙为自己辩解,眼睛从未在心爱的孩子身上离开,“好不容易和橘氏的公子定下了婚事,千万不能传出有损你名声的事。”
“不会传出去的,母亲应该放心才是,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大江友惠迟疑。确实,不管怎样,花纪从小聪慧,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孩子想玩些娃娃应该也没什么,只要不传出去就好。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花纪讨厌。
只要想想花纪投向自己时不快的视线,大江友惠就觉得身为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她最爱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的孩子,愿意为之奉献一切的孩子……最重要、最重要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