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慎吾来回踱步,视线焦急地望向妻子正在分娩的屋舍,眉心的褶皱久久不退。
他年近四十,在这个平均寿命不高的时代里,已经接近高龄,然而膝下并无子女,心中自然万分焦虑。为此他不惜瞒着妻子偷偷养了外室,却依旧一无所出。
幸得天照大神垂怜,妻子终于怀孕,大江慎吾大喜过望,连带着伺候的侍女都赏赐了不少钱财,希望她们能精心照顾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如今妻子临近分娩,不过半日时间,大江慎吾就已经将焦虑烙印在了已有皱纹的脸上。这说不定是他唯一一个孩子,如果不幸夭折,他就要后继无人了。
伺候妻子的侍女从屋中出来,大江慎吾心中一紧,看清侍女一脸喜色后,他被掐住的呼吸才终于放松。顾不得侍女禀告,就急匆匆奔入屋内。
侍女紧随其后,“主人,夫人平安诞下一子,孩子无恙,相貌十分出众。”
说到相貌时,侍女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大江慎吾喜不自胜,“好,让夫人先休息,我去看看孩子。”
岳母正在抱着孩子,见大江慎吾急于瞧一眼孩子的模样,立刻抱着孩子给他看,语气里满是说不出的赞叹,“您瞧,我从未见过长相如此漂亮的孩子,想必是神明赐福,才给了公子如此惹人喜爱的模样。”
大江慎吾瞥见孩子的脸,久久无法回神,愣愣道:“是啊……”
刚出生的婴儿由于长期浸泡于羊水中,往往呈现暗红色且皱巴巴的样子,睁不开眼睛。可这孩子不一样,从头到尾都宛如异类。要大江慎吾来形容,好看得简直不像人类。
尚未完全长开的精致五官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美貌,肌肤柔嫩白润,体态可爱,仿若宫中技巧高超的工匠用白玉雕琢出的孩子。
恢复些体力的夫人勉强隔着屏风搭话,询问大江慎吾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大江慎吾对孩子降生的期待非同寻常,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想过各式各样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就该叫——
“……花纪。”
仿佛有股无形的魔力注入大江慎吾的体内,这股魔力摆弄他的思维,将他当成提线木偶操控,他的发声器官不自觉如此说道。
没有在前面添加姓氏,连大江慎吾也不清楚缘由,或许是没有必要。他将多余的思绪甩在脑后,杂念悄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这孩子实在太过美丽,美得毋庸置疑,但凡见者便会笃定这就是最牢不可破的真相。
直到眼睛由于干涩而疼痛,大江慎吾才注意到自己忘记了眨眼,一直出神地凝视着孩子。
原本心中早就枯萎发黄、等待风化的杂草,如今不受控制地获得生命力并疯狂增殖,几近吞没大江慎吾的全部心智。
由于能力不佳,家道没落,他已经多年未曾升职,官阶停留在从六位。近期更是由于公务出了岔子,降职到正七位下的治部少丞了。
同僚在暗地里窃窃私语,看不起他长相平庸,能力一般,虽然出身大江家,却是家族最不起眼的分支,不断走下坡路。由于祖父得罪了家族,闹到断绝往来,如今与主支关系疏远,得不到多少帮衬。同僚可谓人尽皆知这点,不断将棘手又得罪人的苦差事推诿给他。
大江慎吾早就心怀怨怼,恨家族无情,同僚欺辱,让他仕途不顺,钱财上处处捉襟见肘,娶的妻子也出身低下。
如今他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只要好好利用,迟早能让他发达,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大江慎吾毫不怀疑这一点,只要看见这个孩子,就知道身为父亲的他,可谓抓住了未来的荣华富贵。
“岳母,今天我幸得一女,之后会请同僚亲友前来庆贺。”
大江慎吾的岳母也就是夫人的母亲,由于接生经验老道,亲自照料女儿生产。她大为震惊,“可孩子分明是男孩。”
“母亲大人,您看花纪的外貌,就知道他未来必定不俗。如果扮作女孩,迟早能嫁入源氏之流的世家大族,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男孩,恐怕难以如愿。”
大江慎吾放缓语气,“您也知道我的情况,而且比起男孩上娶,女孩上嫁总是更容易,希望您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侍女是夫人心腹,产婆是夫人的母亲,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几人。只要守住秘密,就不会让外人知晓。
大江慎吾坚信,只要花纪容貌长开,别说是嫁入源氏,成为天皇的女御也未必不可。这样一来,身为花纪的父亲,他也能从中攫取好处。
至于性别的事情暴露?大江慎吾对此早就心中有数。
他不相信会有人在这种美色面前能坚守心智而不迷失,男人总是迷恋美色,这再正常不过。
而且平安京贵族之间喜好男风,也不算少见。就算未来女婿知道花纪的真实性别,大江慎吾相信这也不成问题。
就算花纪不能生育孩子也没关系,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女婿完全可以和其他女人生育后代,不会影响家族血脉传承。
大江慎吾也另有盘算,他既然能有第一个孩子,就能有第二个孩子,这说明他的生育能力正常,只是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