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非死物,乃活流。
>它不靠石头保存,而靠人心传递。
>每一次讲述,都是复活;
>每一次倾听,都是祭奠。”
写罢,他合上书,交予谢明远。
“拿去吧。让它走遍天下。”
谢明远郑重接过,深深一礼。
临行前,他忽然回头:“书院打算在归名园中央建一座亭子,名为‘述心亭’。亭中不设碑,也不供神位,只放一张长桌、十把椅子。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坐下来说一个故事??关于亲人,关于过去,关于那些差点被遗忘的人。”
陆昭笑了:“好名字。‘述心’,不只是诉说,更是让心重新跳动。”
谢明远点头离去,身影渐渐隐入山路。
陆昭回到屋内,继续整理行囊。他将小禾的笔记、残卷、那支紫竹笔一一包好,准备赠予书院新设的“忆师学堂”。至于他自己,已无所求。这座小屋,便是终途。
午后,阳光正好。他坐在门前藤椅上打盹,半梦半醒间,忽觉有人靠近。
睁眼一看,竟是那位盲眼少女,手中捧着一只陶碗,碗中盛着热茶。
“陆先生,”她微笑道,“我按您教的方法泡的茉莉花茶。您尝尝看。”
他接过碗,轻啜一口。香气清冽,甜而不腻,竟与小禾当年所制一般无二。
“真像。”他叹道。
少女坐在台阶上,摸着手中的刻刀:“其实我没见过茉莉花,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但我听过很多人描述??有人说它像月光落在纸上,有人说它像母亲梳头时垂下的发丝。我把这些话都记下来了,然后试着用手指去感受花瓣的形状,再一点点刻进记忆里。”
陆昭凝视着她恬静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看见,从来不止于双眼。
“你知道吗?”他说,“有些人明明睁着眼,却一辈子都没看清这个世界;而你,早就看得比谁都清楚。”
少女笑了,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
她离开后,陆昭起身走进屋后菜园,开始翻土播种。他种下几粒南瓜籽、一把韭菜种,还在角落辟出一小块地,撒上几颗不知名的野花种子。做完这些,已是黄昏。
他洗净双手,正欲回屋,忽然发现篱笆外站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手里攥着一支炭笔,眼神怯生生的。
“爷爷……”孩子开口,“我能在这里写字吗?”
陆昭和蔼地问:“写什么?”
“写我奶奶讲的故事。”他说,“她说她小时候住在这附近,有个姐姐,五岁就死了,连名字都没人记得。我想把她写下来,这样她就不会真的消失了。”
陆昭点点头,从屋里拿出一块旧木板,钉在篱笆上,递给男孩炭笔:“写吧。这里,永远欢迎讲故事的人。”
孩子认真地写下一行字:
**“我有一个姐姐,她叫阿菱,喜欢穿红裙子,爱喝甜米汤。”**
写完,他退后几步,看着那行字,忽然咧嘴笑了。
陆昭也笑了。他抬头望天,暮色四合,星辰初现。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带来极远处的声音??是笛声,依旧是《回家谣》,但这一次,旋律中多了一丝欢快,仿佛那个归航的渔夫终于推开了家门,扑了一身雪花,却被母亲紧紧抱住。
他闭上眼,跟着哼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渐远,化作无形。他睁开眼,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人,背对着月光,身形瘦削,手持一支竹笛。
陆昭呼吸一滞。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模糊在夜色中,唯有眼中星光闪烁,一如当年。
“林疏……?”他颤声唤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笛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朝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