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马,今日陛见,问对不得超过三刻钟,除非陛下挽留。少司马可记住了?”
朱寅点头道:“记住了,谢少卿。”
鸿胪少卿立刻在《朝仪录》上记载,某年某时某刻,某人觐见皇帝陛下。
然而,朱寅一跪就跪了半个时辰,眼见日晷到了未时二刻。
可是皇帝一直没有召见!这都超出时间一刻多钟了。
就是鸿胪寺少卿,都有点傻眼了。
“陛下还没有醒么?”鸿胪寺少卿忍不住问道。
都知监监丞也很无奈的说道:“爷爷日理万机,许是累了,要多睡一会儿,再等等吧。”
朱寅神色如常,心中却怒不可遏。
去你妈的吧,小爷跪了一个小时!王八蛋!
他仰头看着嵯峨雄伟的乾清宫,目光蒙上了一层铅灰色。
足足又跪了三刻钟,跪的两腿发麻,这才听到监丞道:
“稚虎先生请起来入宫觐见吧,爷爷醒了。”
忽闻殿内传来玉磬清响,十二扇雕龙殿门次第洞开。
这不是迎接朱寅,而是皇帝一醒就要开宫门。
朱寅有点艰难的站起来,迈着酸麻的腿脚,有点吃力的登上云台,耳边忽然听到几声嗤笑。
他转头一看,只见廊下两个身穿蟒服的太监,正在发笑。
赫然就是常在御前伺候的高淮和高寀。
朱寅目光清冷的瞥了高淮一眼,心中冷笑不已。
这个高淮,快要去朝鲜监军了,却还是这种小人得志的德性,皇帝重用这种人,朝鲜战局危不可测!
朱寅刚走上云台,宫人唱喝道:“传兵部右侍郎、太子太保、钦差出使日本全权大臣朱寅,入宫觐见——”
进入偌大的宫殿,却听人拉长声音唱喝道:“趋——”
朱寅立刻弯下腰,拱手在胸腹之间,快步小跑跟着引导者上前,眼睛看着金砖漫铺的水磨地面。
此时,是不能抬头的。
等到趋步过了一根蟠龙大柱,又听到玉磬一响,又有人唱喝道:“跪——”
朱寅按照鸿胪寺教授的礼仪,身子利用趋步的惯性,顺势往下跪去,膝盖在光滑的地面上一划,足足滑出了三尺远。
这就是标准的滑跪了。如今进宫跪拜天子,多用滑跪,以示恭谨。
跪下之后,朱寅这才拱手上推,然后匍匐在地,双手贴地,再以头抵手,这便是稽首礼。
同时口中说道:“臣朱寅,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这句话,已经完成了三拜。
接着他的脑袋就抵在手上,眼睛看着镜子般的地面。地面上映照出一张神色阴鸷、目光冷厉的少年面容。
这个倒影,只有朱寅自己能看到。
乾清宫的龙涎香混着西域葡萄酒的酸气,熏得人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