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採薇笑道:“你打算出多少聘礼?少了可不行。”
“彩礼再多,还不是你的钱?”朱寅不禁乐了,“本官为官清正,和贪腐势不两立,
又能有多少俸禄?加上外官的冰炭敬,一年也没多少。”
朱寅说的实话,他入仕数年,虽然不是纯臣,却没有贪污受贿一两银子。
换了別的文臣,这次西北平叛,军餉、缴获还会少贪?
朱寅真的不捞。
寧採薇给他一个白眼,“我的不就是你的?左手倒右手,也就是个礼。聘礼少了,姐可没面子。嫁妆少了,姐同样没面子。”
说完就递过来一个簿子,“你看看吧,聘礼和嫁妆的礼单,都在上面呢,价值差不多,都是三万两银子以上。”
朱寅呵呵一笑。大手笔啊,嫁妆和聘礼都价值三万两以上,公侯嫁娶不过如此,寧总就是豪横!
接过单子一看,只见聘礼单目是:
“黄金九百两,白银九千两,锦缎九百匹,綾罗九百匹,珍珠九升,全套头面两副,
山东茧绸两匹,丝两匹”
再看嫁妆,也是差不多。不过这也是左手倒右手,再多也无所谓。
朱寅看到单子有点失神,他的关注点和寧採薇不同,由此又想到了天下风气。
万历朝风气崇尚奢华,嫁娶重利,百姓戏称之为“买卖亲家”。天下无论贫富之家,
嫁娶都要金银、珠玉、綾锦等贵重物品,而且爱慕虚荣,爭相攀比,导致许多百姓因为嫁娶破產。
这个时期在嫁娶乱象上和后世很是相似,不枉是明末衰亡的投影。但凡世道大坏,嫁娶风俗可知端倪。
“你在想什么?”寧採薇不禁问道,她看出来朱寅走神了,心思不在礼单上。
“方今天下,嫁娶风气太奢。”朱寅合上簿子,“这种风气如果不剎住,社会沉沦是必然的,国民精神的墮落也难以挽救了。我现在才明白,满清为何那点子兵也能统治两三百年了。”
朱寅將礼单在茶几上轻轻一拍,“国民在物慾中墮落,骨头就软了,气节也被消磨。
所谓笑贫不笑娟,眼下就是。这种百姓再多,也是软体动物,顶不住满人的屠刀。万历不愧是晚明的皇帝啊,带头拜金,拜金帝么。”
“又来!”寧採薇哭笑不得,“姐结个婚而已,你又扯这些没用的!你又不是皇帝,
操这心干嘛。明明说喜事,你又说家国大事,真就是操心的命!”
寧清尘的小脸却是一片肃然,捏看小拳头道:
“小老虎,你说的对,你的担心是对的!人的精神文明才是最高属性,一旦为物慾污染扭曲,精神也就被埋葬,被出卖,被践踏了。这种人是没有力量的,只有肤浅至极的低级欲望!懦弱、庸俗、势利·—“
“寧总,你对此漠不关心,我觉得你有些麻木了。我是个医生,可我只能救治人类的身体,却不能救治他们的灵魂啊——“
寧採薇眼见妹妹要继续延展这个话题,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赶紧打断道:
“寧医生你闭嘴吧,姐现在商量的是婚事,你扯这些有鸡毛关係?姐麻木?姐还不仁呢!要不你们一块过!我走!?”
寧採薇有点生气了。
“小老虎,这婚你还结不结,结就说正事!合著这婚礼就是我一个人上心是吧?是姐上杆子?送的?”
朱寅赶紧笑道:“结结结,当然结!礼单没问题,就这么办。冰人嘛,当然要请一个进士,就请郝运来吧。”
“请他做媒?”寧採薇有点意外,“此人是个桥头草,政治投机分子,向来和你不对付,也是你的政敌,你说他要弹劾你,你还请他当冰人?”
朱寅道:“所以你不懂官场道道。政治就是妥协中的斗爭,斗而不破。是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不是涇渭分明。严嵩和徐阶是死敌,也不影响徐阶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为妾。”
“郝运来要弹劾我,我却让郝运来当冰人,这种心胸气度就出来了,这也是声誉。他是我政敌,反而能为我所用。此人鼠首两端,惯於投机取巧,让他当冰人,或许將来还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他自己,肯定也乐意当这个冰人。”
寧採薇明白了,轻摇首道:“如此说来,郝运来一边弹劾你,一边也乐意当这个冰人。你们混官场的人,真是心中险恶、不可理喻。我在后世都討厌和官员打交道,最是虚偽。”
“好了,婚礼的事就商量到这,接下来就是努尔哈赤的事。他今天派人来府中,说很想见你。但你这野猪皮大哥也是细心,他不想让皇帝和朝臣知道你们的关係,说是先去其他官员家拜访,后日再来咱家,避嫌。”
朱寅心中有数,“好,那我后天就在家等他。好几年没见了,他如今已经拿下了建州五个部落,很快就要统一建州,现在估计有三万大军,实力不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