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朱寅对郑贵妃派来监视朱常洛的宦官宫女说道:
“皇长子殿下身份尊贵,你们身为內臣,理应好好侍奉殿下读书。若是有所怠慢,就是有违礼法。”
眾人不敢顶撞名气极大的神童状元,唯恐被神灵降罪,只能敷衍著说“先生放心,不敢怠慢”。
即便他们是郑贵妃的人,也不敢对朱寅无礼。
因为朱寅的名气实在太大了。
连中三元的大明神童,自古未有,那就是在世的文曲星君,神灵护佑。这些宦官宫女怎敢得罪?
对朱寅不敬,他们害怕遭到神谴。
实际上別说这些小人物,就是迷信的郑贵妃,也不敢对朱寅下死手。朱寅十二岁连中三元,这个身份实在令人发忧。
朱寅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就是郑贵妃,宫中一手遮天。就连田义、陈矩等司礼监权监,也不敢明著反对她的权威。
所以朱寅也不能把这些鹰犬如何,只能不轻不重的敲打一番,让他们有所收敛,不要太过苛待皇长子。
朱寅当即取出一些金瓜子,分给这些鹰犬,让他们好生伺候皇长子读书。
其实就是钱让这些鹰犬高抬贵手,对朱常洛好一些。
眾人都是点头哈腰,受宠若惊,连说会照顾好“幼海”。
做完了这些,朱寅才和朱常洛相互拜別,在学生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离开皇极门。
朱寅一离开,朱常洛立刻失去了刚才的那种安寧。他看到先生的背影不禁流下眼泪,似乎再也见不到先生。
朱常洛心中对自己说道:
“先生走了。我真的害怕,先生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出现。外面这么好的春光,先生走到春光里去了。可是我又要被送回景阳宫,就像小鸟关在笼子里。”
“先生,我真的不想被关在宫里。我害怕父皇,害怕郑娘娘,我真的很想跟著先生,出去看看啊。”
朱常洛心中生出一股衝动和勇气,他忽然站起来,跑出右厢房,对著朱寅的背影喊道:“先生!”
朱寅回过头,转过尚嫌清稚的脸,拱手道:“殿下。”
朱常洛一脸孺慕,“先生明日还会来么?”
先生的笑容在阳光下灿然生辉,说道:“殿下放心,回去好好温习课业,臣明日会再来的。“
朱常洛顿时放心了,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慰,似乎自己也沐浴在烂漫的春光下了。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温习功课。”朱常洛开心的笑了,露出缺失的、
还没有换齐的乳牙。
却见先生挥挥手,越走越远。
先生走了,朱常洛感觉自己的魂魄也跟著先生走了,走入了皇宫外的广阔天地。
四月十二。
翰林侍讲、左中允朱寅上疏,请求赐予皇长子象之,便於皇长子出行读书。
奏疏中有这样一句话:“。-圣主恩泽天下,宽待臣民而严律皇嗣,诚明王之道也。然天潢贵胄终与庶民有別,若安步当车、无遮而行,臣恐汉室之尊,不免於愚者之讥也—
天子览奏怒道:“小儿无礼,妄生事端!谅朕可欺耶?”
当即准备下旨切责,斥朱寅横生非议、妄心邀名,打算罚俸一月,以示惩罚。
司礼监掌印田义劝諫道:
“朱寅为皇子师,奉詔教授皇子,师生之亲,礼教所关,人伦之重也。朱寅无知,难明陛下砥礪皇子苦心,可忠义之举,周全之心,份属应当,亦无可厚非。”
“皇爷若是下旨责备,外廷反重朱寅之言,反伤皇爷之明。如此內外相疑,
不免物议。”
“以奴婢愚见,不如留中不发,置之不理。悬而不发之下,朱寅敢不反躬自省?”
天子很信重田义,当下採纳田义諫言,只將朱寅的题本留中,装聋作哑,却没有再下旨惩罚。
然而朱寅上的是题本,上疏內容朝野皆知。虽然万历没有准奏,可朱寅维护国本的態度,顿时贏得了朝臣们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