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治是王朝根基,当然要下大力气根治,但不是现在。现在也只能在现有制度上修修补补。
“犹龙之策可行,那就暂时怎么办吧。”朱寅说道,“给三法司下道诏书,接下来就以此办理。所有的赎罪银子,全部充作军费。官职么,暂时给他们留着。”
“且慢!”徐渭忽然说道,“主公,属下以为,这次两省官员集体贪墨之事,虽然涉及四十余万两,可还是算了吧。不是饶他们一次,是以后再算总账。”
“眼下办这件案子,实在有些不妥。很多事要靠他们去干,其他省也看着呢。”
朱寅皱眉道:“我也知道。可是这是四十多万两军饷啊。若是装作不知道,接下来很多地方都要钱,招募新兵,赈济百姓,兴修水利,不是处处被贪墨?那这些大事还怎么办的好?”
“这新朝,无非是新瓶装旧酒。南北实为一丘之貉。”
徐渭牙疼般的说道:“那就只能忍一忍了,只当把银子暂时寄放在他们家里,到时新账老账一起算,算是放长线钓大鱼吧。否则动了他们,新朝不稳呐。”
宁采薇道:“文长先生说的对。夫君,还是暂时装糊涂的好,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四十多万两虽然多,但我们还不是损失不起。”
朱寅只能点点头,咬牙道:“迟早要狠狠治一治!康熙,传令给虎牙,让他们严密监视地方官押送税监。税监的银子,不能再落到地方官的手里!税监我要抓,税监搜刮的银子,我也要看到!”
太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万历也生气了。
“户部、兵部的堂官儿,都要挂印辞官?”万历面如寒冰,“是因为银子?”
张鲸匍匐在地,“回爷爷话,国库的银子青黄不接,南边西边都要打仗,王师一动,银子就淌水一样的出去。内阁报,今年最少也是三百万两的缺口。户部拿不出来,兵部也就干不了事,两位阁老也急的心焦上火…”
张鲸等了一会儿,眼见皇帝没有拿出内帑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
“爷爷,以奴婢看,眼下应该加征剿饷了。只是,只是…”
皇上不愿意掏银子,那就只能是老办法:加征剿饷。
万历敲敲烟枪,神色有点不耐烦,“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明白回话!”
张鲸道:“这三年,加征剿饷一千万两,这只是解入国库的银子。下面的官吏总共收了多少,就是未知数了,怕是最少有两千万两以上。那么,百姓真正交纳的银子,其实远不止一千万,大多都被贪墨。”
“这几年,全国各地的钦差税监,总共也向内帑交纳了六百万两银子,可是他们总共收了多少,也难说的很。但肯定不止六百万。但家奴们当然比官员们可靠的多,就算多收,也多不到哪里去。”
张鲸说的很是保守。他很清楚,这几年各地太监们少说也搜刮了三四千万两银子,层层分润之后,最后只有六百万两解入内帑,肯定不到两成!
太监们其实比官员更加贪婪,上交的比例更低。
有权势的大太监们,如今谁不是身家百万?
但这种事情,他肯定不能细说。毕竟他自己是宦官集团的首领,这几年也拿了下面二百多万两银子的孝敬。
可出于对皇帝的忠心,他还是要提醒一下,百姓越来越苦,已经动摇社稷了。
皇帝脸色很难看,可他也没有吱声。他很清楚其中的猫腻,可他靠下面的人办事,又岂能不给好处?他只是不知道,下面的人到底拿了多少,比例如何。
这个数目,也是很难调查的。
对于贪墨这种事,他也并不深恶痛绝,反而视作合情合理,因为他自己也贪。起码他认为,自己不像武宗那样,因为“肥差贪不到钱纯粹废物”为由斩杀不贪的宦官。
张鲸继续说道:“这么一算,这几年各地官员和各道税监,起码收了三千万两银子(其实远远不止),百姓负担肯定很不轻。所以这次加征剿饷,最好加征豪绅大户。”
“只要厂卫出动催收,大户们也不敢不交。小民小户的,这次暂时免征。”
“加征豪绅大户?”万历皱眉说道,“你要让朕受天下唾骂么?优待士绅乃是大明国策,岂能轻易更改?若是刻意加征,天下官绅就会和朝廷离心离德,到时谁来做事?这不乱套了?”
“只能再苦一苦百姓,照常加征为妥。朕就不信,我大明地大物博,黎庶何止万万,还收不上来银子!”
皇帝知道豪绅大户有钱有田,他不是没有动过向豪门大户加征赋税的念头,可他顾虑重重,一心求稳,不愿意激化和天下豪绅的矛盾。
张鲸张张嘴,后面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强制让太监、外戚、勋贵们认捐。只要认捐,就是一千万两银子,也能轻轻松松募集到。
可是他不愿意得罪人。毕竟,他自己也是太监。
所以这么好法子,他也只能在脑中想想,不会说出口。即便说出口,皇上有没有这个魄力强制募捐,可行性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