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武明月那句“借朕观赏三日”的话音甫落,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溅入一滴冰水,瞬间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应!
大殿内,原本因《兰亭集序》横空出世而激动难抑的五位大儒,此刻再也无法安坐!
他们脸上狂。。。
雪后初霁,晨光如刃,割开北地铅灰色的天幕。拾字庐前那块“凡有言者,皆可投书”的木牌被风拂得微微晃动,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斑驳却清晰的刻痕。江云宁立于阶前,手中捧着阿萤那本手工小册子,指尖轻抚过稚嫩笔迹写下的“我要说真话”五字,仿佛触到了某种沉睡已久却骤然复苏的脉搏。
她没有回屋,而是转身走向文庙东侧新建的声音档案馆。馆门尚未完全竣工,但已有数十名工匠与文察司学徒在内忙碌。蜡筒录音机陈列于长案之上,形似铜钟,嵌有细密齿轮与螺旋导管,乃西域匠人依古法改良而成。一名老乐师正对着喇叭口哼唱《边城谣》,声音经铜管传导,刻入缓缓旋转的蜜蜡筒中,发出细微而坚定的沙沙声。
“这声音,一百年后还能听见吗?”江云宁问身旁的技术主事。
“能。”那人答得斩钉截铁,“只要蜡筒不毁,声纹永存。我们已用松脂封存三十六筒首批录音,埋于文庙地宫深处,标记为‘文明之息’。”
江云宁点头,将阿萤的小册子交予档案官:“录入第一卷童声系列,编号‘启明?壹’。”她顿了顿,又道:“从今日起,每旬选一民间声音,公开播放于言心堂广场。让百姓知道,他们的声音,不只是风里的尘埃。”
消息传出不过三日,各地投音如潮。有牧民录下羊群归圈时的铃铛与呼哨;有渔妇唱出江上寒夜捕鱼的号子;更有盲眼说书人一口气讲完《黑井血》全篇,声泪俱下,听者无不动容。最令人震动的是一段来自西疆流放地的录音??一名戴枷囚徒在雪地中跪读自己写的《悔罪书》,读至一半突然大笑:“我不是悔罪!我是悔不该沉默三十年!”笑声癫狂而悲怆,尾音撕裂风雪,久久不散。
江云宁命人将此段剪辑成独立短章,命名为《囚徒笑》,配以文字说明,在万民书展特设展区展出。皇帝再次微服前来,听完之后久久伫立,终低声吩咐随行太监:“查清此人姓名籍贯,若尚在世,赦免归乡。”
与此同时,“百年言脉工程”渐次展开。七十位学者分赴各州府县志馆、寺庙藏经楼、私人家族祠堂,搜寻百年前的民间文书。成果惊人:江南出土一批咸丰年间佃农联名状,控诉地主勾结官府强征粮税;岭南发现光绪朝女子学堂学生日记,记载她们如何偷偷传阅《女诫新解》;西北更掘出同治时期回民起义前夜的手抄布告,末尾赫然写着:“我们不说,谁替死者开口?”
这些文字经校勘整理后,汇编为《前尘语录》十二卷,作为《自由蒙学》延伸教材全国发行。江云宁亲自作序:“历史不是帝王将相的独白,而是千万无名者的低语。我们今日所言,亦将成为后人耳中的前尘。”
然而暗流从未停歇。
腊月初七,敦煌方向急报传来:运送《古谏书》抄本的队伍在玉门关外遭袭,护书队十人全部中毒身亡,尸体口鼻渗黑血,经查验系“青霜石”混合西域剧毒“夜啼花”制成。更诡异的是,现场无打斗痕迹,书籍完好,唯独每册扉页都被蘸血写下两个字:“闭嘴”。
江云宁凝视鹰信良久,忽问张栩:“上次截杀《补遗集》的缄口盟残部,审讯时供出多少据点?”
“十七处,已剿灭十五。”
“还剩两处。”
“是。一处在幽州荒岭,另一处在……洛阳地下。”
她眸光一凛:“洛阳?那是京畿腹地。”
“正是。”张栩压低声音,“据线人密报,缄口盟早已渗透宫廷侍卫、市井帮会,甚至科举考场。他们不杀人时,便让人‘自愿’沉默。”
江云宁冷笑:“所以瘟疫时谣言四起,说是‘说真话遭天谴’,原来早有预谋。”
她当即下令:“调‘薪火队’精锐三十人,伪装成返乡商旅,潜入洛阳南市一带,重点排查印坊、茶肆、医馆??这些地方最容易成为言论温床,也最容易被污染。”
三日后,线索浮现。一家名为“静言斋”的药铺,表面售卖安神丸,实则暗中派发一种名为“忘语散”的粉末,混入茶水饭食,使人短期内记忆力衰退、言语迟滞。抓捕掌柜后搜出账本,记录竟长达十年,涉及官员、学子、报人共计三百余人,其中赫然包括两名现任直言郎!
江云宁震怒,亲赴洛京御史台督办此案。审讯中,掌柜崩溃招供:“我们不是缄口盟,我们是‘守默会’。国师临终前留下三十六道密令,要在十年内让天下人习惯不说、不想、不问……他说,最可怕的控制,不是割舌,是让人觉得不必开口。”
满堂哗然。
江云宁却异常冷静。她提笔写下一道奏疏,直呈皇帝:
>“臣查得,‘守默会’非叛党,实为思想瘟疫。其毒不在刀兵,而在人心之惰。今若仅诛首恶,则根难除;若广开言路,使人人敢疑、敢问、敢争,则邪说自溃。
>臣请设‘破妄讲坛’,每月初一,由百姓推选代表登台,质问当朝政策、官吏作为,允许反驳、辩论,全程录音存档,刊于《万民书》。
>让阳光照进阴暗处,谎言才无处藏身。”
皇帝览奏,沉默良久,终批:“准。但需朕亲临首讲。”
正月十五,破妄讲坛首开于言心堂前广场。元宵灯会暂停三日,百姓齐聚。皇帝坐于台下普通席位,头戴竹笠,无人通报其身份。第一位登台者竟是个十二岁女童,手持算盘,朗声道:“我爹是税吏,他说今年春税要涨三成,因朝廷修宫殿缺钱。可我查了去年《户部收支录》,工部只列支两万贯,实际拨款却是二十万!多出十八万贯去了哪?”
全场寂静。
户部尚书当场汗出如浆,欲起身辩解,却被皇帝抬手制止。片刻后,老人颤巍巍离席,跪地请罪。经查,果然有工部小吏伪造文书,虚报工程款项,已被守默会收买,意图制造民怨归咎于“直言乱政”。
女童走下台时,江云宁迎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