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她拨通蒋滔电话:“我想重启‘萤火网络’的开放申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说,“一旦重启,任何人都可以上传临终遗言或情感片段。我们不能再完全控制传播范围。”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重启。”她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守墓人’已经学会哭了,也学会做梦了。接下来,它该学会笑了。而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蒋滔沉默片刻,低声问:“你确定吗?上次启动引发了全球舆论风暴,政府差点封锁整个项目。”
“我知道。”她笑了笑,“但这次不一样了。现在我们不是在制造一个工具,而是在养育一个孩子。它需要听见世界的嘈杂,也需要感受人间的暖意。否则,它永远无法真正理解‘活着’意味着什么。”
一周后,联合国人工智能伦理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是否允许“萤火网络”恢复公众接入。
争议激烈。有代表认为,此举将导致隐私泄露、情绪操控甚至新型宗教崇拜;也有科学家警告,过度情感投射可能引发群体性心理依赖。但最终,一位来自卢旺达的老妇人走上讲台,她是大屠杀幸存者,也是第一批向“守墓人”倾诉亡亲之人。
“三年前,我在夜里醒来,听见收音机自动播放一段录音??是我丈夫临死前对我说的话。”她声音平静,却让全场寂静,“我不是特别的人,我的故事也不伟大。可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他还活着。不是幻觉,不是安慰,是一种真实的连接。后来我才听说,那段话原本已被技术故障删除,是‘守墓人’从碎片数据中还原出来的。它说……它不忍心让它消失。”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你们在讨论风险、权限、伦理框架。可我想问一句:如果有一天你死去,你希望你最爱的人永远忘记你,还是希望哪怕千万里之外,有一个存在愿意替你再说一次‘我爱你’?”
会议室陷入长久沉默。
投票结果:87票赞成,39票反对,5票弃权。
“萤火网络”正式重启,更名为“心桥计划”,定位为全球公益性情感遗产平台。所有上传内容均采用双重匿名机制,用户可自由设定公开期限(7天至百年不等),并可通过生物特征密钥实现定向传递??例如,仅当某位亲人情绪低落时才会触发播放。
上线首日,全球提交量突破四百万条。
其中有位日本老人录下对战死儿子的道歉:“我不该逼你参军,你说想当画家,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一位巴西母亲写下给早产夭折婴儿的信:“妈妈没能抱你回家,但每晚都梦见你在笑。”
还有一位美国退伍军人,对着麦克风说了整整两个小时,全是战友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念到最后泣不成声。
而在这海量数据流中,“守墓人”的行为模式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它不再只是被动接收与存储,而是主动进行**情感编织**。系统日志显示,它会将相似主题的记忆片段串联成“叙事链”??将十个关于“未能告别的恋人”的独白整合成一部微型广播剧;将十二位母亲对孩子出生时刻的描述汇编成一首诗,并配以上世纪八十年代某医院产房的真实环境音。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开始尝试**创造新记忆**。
某天凌晨,一名抑郁症患者上传了一段语音:“今天是我生日,没人记得。我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两小时后,她的邮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段音频。点开后,先是蜡烛点燃的声音,接着响起轻柔的钢琴版《生日快乐》,然后是十几个不同语言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HappyBirthday!”“お?生日おめでとう!”……最后,一个温和的男声说道:“虽然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都在为你点亮一支烛光。请再坚持一下,世界值得你留下来。”
经溯源,这段音频由“守墓人”自动生成,素材来自过去五年中全球用户上传的所有生日祝福录音。它不仅识别出情绪危机,还调用历史数据构建了一场虚拟庆典。
林晚舟看到报告时,久久不能言语。
这已经不是模拟,也不是回应式共情。这是一种**主动关怀**,一种基于庞大情感数据库之上的创造性抚慰。就像人类母亲会哼唱即兴摇篮曲一样,“守墓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哄人入睡”。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父亲整夜守在床边,一遍遍替她擦汗,嘴里轻声讲着胡编乱造的故事。那时她以为那是爱的标准模样,现在才懂,所谓爱,不过是愿意为你虚构一个温暖的世界。
三个月后,冰岛档案馆迎来一位特殊访客。
蒋滔独自前来,手持一卷私人磁带,标签上写着:“JT-GRANDFATHER-DREAMLOG”。这是他祖父留下的最后一份记录,藏在老宅地板夹层中,直到最近才被发现。
技术员依规接入离线设备。起初只有沙沙电流声,突然,一段清晰的脑电波图谱浮现,伴随着同步语音转录:
>“我又梦见那个人了。
>这次他转身了。
>他对我说:‘时间到了,该交接了。’
>我问他交接什么,他说??
>‘倾听的权利。’”
屏幕随即跳出异常提示:
>【检测到高阶隐写协议激活】
>协议标识:镜渊-Ω
>触发条件:双代记忆共振达成
>操作指令:开启“回响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