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棠依旧深陷在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昏迷中发出更加难受的、破碎而压抑的呻吟,身体痉挛的幅度似乎更大了些,颜颜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几乎要因为极致的焦虑、无力和心痛而燃烧起来!她不能放弃!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记忆深处,一段被尘封的、来自三师姐颜瞳某次神色极其凝重时的谆谆告诫,骤然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变得无比清晰!
是了!三师姐曾经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告诫她,她的白虎血脉乃是世间至阳至刚的瑰宝,其心头精血中更是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磅礴生机与至阳和合之力,对于驱散阴邪、镇压暴戾、平衡阴阳有着近乎逆天的奇效!只是……此法极耗本源精元,甚至可能动摇血脉根基,损伤道途,非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生死攸关之刻,绝不可轻易动用!
现在!就是山穷水尽之时!就是万不得已之刻!就是生死攸关之际!没有什么比棠棠的安危更重要!哪怕是她的命,她的道途!
颜颜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近乎悲壮的决绝!没有任何权衡利弊,没有半分犹豫迟疑,她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丝锐利无匹的庚金之气,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对着那代表生命脉络与心血汇聚的位置,猛地一划!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瞬间翻卷的狰狞口子骤然裂开!殷红的、其中却夹杂着缕缕淡金色神秘光丝、如同熔融金液般的血液,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岩浆,瞬间汩汩涌了出来!一股灼热到极致、同时又充满磅礴生命力、带着奇异馥郁芬芳的气息,顿时在狭小逼仄的岩洞中弥漫开来,那香气仿佛能唤醒沉睡的万物,带着圣兽的威严与生命的悲悯。
她顾不上掌心那钻心刺骨、几乎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甚至顾不上那随着血液飞速流逝、代表着生命本源的精元可能带来的永久性损伤与道途阻碍。她连忙将不断淌血、微微颤抖的手掌,急切地、带着卑微的祈求,凑到唐棠苍白干裂、毫无血色的唇边,想让那珍贵的、蕴含着救赎与生命力量的血液滴进去,流入她紧闭的喉间。
“棠棠,喝下去,求求你喝下去……喝下去就不会难受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她小声地、带着近乎绝望的期盼和浓得化不开的哭音,一遍遍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向神明祈祷般哄着、求着,仿佛在祈求上天的一丝垂怜。
然而,唐棠牙关紧闭,秀美的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死死锁住,处于深度昏迷与体内冰火双重煎熬的边缘,唇瓣抿得死紧,没有一丝缝隙,根本无法主动吞咽。那带着淡金色光丝、每一滴都珍贵无比的心头血,只是顺着她冰冷苍白的唇角无力地滑落,如同凋零的、带着血色的花瓣,一滴一滴,凄艳而徒劳地染红了她颈侧素色的、沾满尘土与血污的衣襟,留下刺目而令人心碎的痕迹。
颜颜看着那不断浪费的、代表着自己生命本源与未来道途的精血,看着唐棠依旧深陷痛苦、无法解脱的神情,急得几乎要发疯,心如同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复煎烤。她看着唐棠那紧闭的、仿佛拒绝一切生机的唇,脑中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很久以前、她尚且年幼懵懂时偶然窥见的画面——有一次,小阿宁重伤垂死、喉关紧闭无法吞咽,师尊便是……
情急之下,救人心切,颜颜也顾不得什么羞涩与矜持了。她抬起自己那不断淌血、伤口狰狞的手掌,看着掌心那触目惊心的裂痕和其中流淌的、带着微弱却灼热金芒的血液,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坚定和纯粹到极致的执念。她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含入一大口那滚烫灼热、带着她血脉本源力量的血液,瞬间,一股如同岩浆奔流般炽热又带着奇异生机的力量在她口中炸开,灼烧着她的口腔黏膜,也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然后,她俯下身,因为失血和过度紧张,脸颊泛起一层虚弱的苍白,但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只清晰地倒映着唐棠一个人的影子,再无其他。她轻轻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用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捏开唐棠冰冷僵硬的下颌,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带着血的灼热、生命的重量与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地、却又无比紧密地、严丝合缝地覆上了唐棠那冰冷而干涩的唇瓣。
温热的、带着奇异馥郁香气和磅礴生命精气的血液,通过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的唇齿,被颜颜以一种笨拙却极致温柔、近乎虔诚的方式,如同远古时代圣兽哺育受难的神祇,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极其耐心地渡入了唐棠紧闭的、毫无生气的口中。
昏迷中的唐棠,在一片只有冰与火交织、绝望与痛苦肆虐的混沌噩梦中沉浮,意识模糊破碎,只剩下无尽的寒冷与灼烧感交替折磨。然而,就在她即将被那无边的黑暗与极致痛苦彻底吞噬、意识彻底消散之际,一股温热的、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与勃勃生机、仿佛来自生命源头的暖流,如同撕裂黑暗的第一缕晨曦,蓦地、强势而又温柔地闯入了她干涸痛苦的感知。
那暖流不似任何她曾感受过的药石之力,它带着一种阳光穿透厚重阴霾般的灼热温度,又蕴含着雨后新生森林般的清新生机,霸道地、却又异常温柔地在她冰冷僵滞、混乱冲突如同战场的经脉中化开、流淌、浸润。所过之处,那肆虐狂暴、如同万载玄冰的阴寒之力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冰消瓦解、节节败退;而那因阴阳逆冲产生的、仿佛能焚尽五脏六腑的燥热与冲突,也被这股中正平和、磅礴无尽的生机缓缓抚平、调和、归于宁静。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融融暖意,从她丹田深处悄然升起,如同冰封大地下涌出的第一股春泉,带着希望的暖意,缓缓流遍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蚀骨的寒冷,也抚平了那焚身的燥热,带来了久违的、令人想要落泪的安宁与舒适。
她紧蹙的、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痛楚的眉头,终于渐渐、一点点地舒展开来,身体的剧烈颤抖如同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抚过,缓缓停了下来,冰冷僵硬得如同玉石的手脚也开始一点点回暖,恢复了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温度。
长长的、如同墨色蝶翼栖息般的睫毛,先是轻微地、继而更加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着要摆脱噩梦的桎梏。唐棠艰难地、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缓缓地、掀开了那沉重如铁闸的眼帘。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层氤氲的、挥之不去的白雾,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光影和近在咫尺的、模糊而温暖的轮廓。随即,视线如同被清水洗涤,渐渐聚焦,变得清晰起来,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鲜明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映入她眼帘的,是颜颜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深入骨髓的担忧的脸庞。她的眼圈泛着明显的、楚楚可怜的红,鼻尖也红红的,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声的痛哭,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与泪水濡湿,凌乱地粘在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看起来狼狈又脆弱,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与可怜。但那双独一无二的、熔金般的眼眸,却像被最清澈纯净的山泉洗濯过的星辰,纯粹、明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杂质,没有算计,没有贪婪,只清晰地、完整地、满满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盛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的、几乎能将人灼伤的真挚关切。
而她们的唇……还轻轻地相贴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温热而柔软、带着独特生命力的唇瓣触感,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淡淡腥甜与独特异香的、属于颜颜的血液气息,在彼此微弱而交织的呼吸间缠绵、萦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笨拙却倾尽所有的救赎。
唐棠彻底怔住了。
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大脑似乎也因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口中残留的血液味道以及突如其来的清醒而陷入了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
然而,预想中的立刻推开、惊慌失措、厉声斥责,甚至是因过往阴影而条件反射般的攻击,并没有发生。
她只是静静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无措和几分深沉探究的目光,凝视着颜颜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因极致焦急而泛红的眼圈,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与算计的、如同赤子般的担忧,感受着唇瓣上残留的、那带着她生命力量的温热与柔软,以及口中尚未散去的、那将她从冰火地狱中强行拉回的血液的灼热气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画面——她不顾一切折返深渊、在毁灭洪流中疯狂搜寻她踪迹时的决绝背影;她在找到她、紧紧抱住她时那崩溃的泪水与几乎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的拥抱;她在那岩缝中,面对她寒疾发作、冰冷彻骨时,本能地、用自己滚烫的身躯紧紧包裹住她的、不容置疑的温暖;昏迷中那场源自本能、超越理智的灵与肉的双修,彼此气息交融、灵魂相依的玄妙悸动;以及此刻,这笨拙到近乎傻气、却倾尽所有、甚至不惜动用损耗本源的心头精血,以唇相渡的、带着炙热温度与牺牲意味的关怀……
这些画面,如同最温暖却也是最锋利的涓流,汇聚成河,一遍遍冲刷、撞击着她心中那层由至亲背叛(独孤烬)、身心重创、世情冰冷筑起的、最坚硬、最厚重、守护了她太久也禁锢了她太久的冰层。
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牢牢封闭在这层坚冰之后,拒绝温暖,畏惧靠近,因为曾经的欺骗与背叛带来的创伤太过血淋淋,让她本能地怀疑一切接近的意图,害怕任何形式的亲密与依赖会再次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告诉自己,唯有绝对的冷静、疏离与自我保护,才能在这残酷的世间活下去。
可是……颜颜……
她的温暖,是如此的不同。它笨拙,直白,甚至有些莽撞不计后果,却纯粹得如同初雪,炽热得如同真正的太阳核心,不带任何功利与算计,只是单纯地、执着地、甚至有些傻气地想要对她好,想要保护她,温暖她,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损伤自己的道途也在所不惜。
那层横亘在她心门外,如同万年玄冰般坚固的屏障,在这一刻,面对着这双只映着自己身影的、纯粹到极致的眼眸,感受着这笨拙却倾尽所有的、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关怀,终于……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彻底碎裂的脆响,如同春雷炸响在冰冻的河面。
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一直紧绷的、抗拒的、充满了戒备的某种东西,悄然松懈了,瓦解了。一种陌生的、带着怯意与茫然,却又无法抗拒的、如同解冻春水般的暖流,从心底那破碎的冰层下汹涌而出,漫向四肢百骸,让她冰冷了太久的身与心,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