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擅长频繁应对一个热情而熟络的人,尤其还是一个曾在记忆中占过一小块角落,现在又突然闯进稳定生活节奏的人。
她沉默着跟在他身边,机械地迈步,脑子里却已经飞快地想了一套跑路计划:是不是得换房子?刚刚是不是太快暴露了自己住哪层?她刚刚买的新房啊······
身边的轮椅忽然停住了。
她回神,看见纪允川脱外套。
起风了,风带着夜市的烟火味,从两排郁郁葱葱的树之间灌进来,吹得她发丝微动。
“你干嘛?”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新的,我刚买的,甚至还没过水。”纪允川将外套抖了抖,“春末风凉得很,你刚吃了热的东西肯定出汗了,你就穿了件打底衫,不嫌弃的话披着点儿。”
“……不用,我不冷。”许尽欢下意识摆手。
她说的是实话。她怕热不怕冷,春秋季节常常开着窗睡觉,而且,她也不是习惯穿别人衣服的人。
可纪允川没急着收回手。
他坐在原地看着她,一双圆眼泛着光,下垂的眼尾配合着夜色,显出一种无辜的执拗。
像条耍赖的狗……
“让我耍个帅吧,”他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
许尽欢沉默两秒,判断出这人实在是自来熟过头,而她已经感受到夜市有人侧目,实在不想在原地久呆,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
外套很大,她整个人包得像裹了一层不合身的雨衣,袖口盖过手指,走路时边角随着动作轻轻晃着,像她的猫在还瘦着的时候身上的那只围兜。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袖子里只露出半截的手,觉得有点无奈。
穿别人的外套。
她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
走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轮椅走得慢,和许尽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悄悄瞄她一眼,似乎怕她走太快。
到了小区门口,她抬头看了一眼星河湾的灯光。
他们慢悠悠地走到C栋门口时,楼道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纪允川转动轮椅前轮刹车,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好不好?以前高中学生会聚会你一次也没来,你毕业之后都找不到你。”
许尽欢点点头,从宽大的外套袖子里艰难掏出手机,配合地扫了他的码。
他的微信头像出乎意料,是一张旧旧的栏杆转角,背景模糊得像胶片机拉过光。昵称很简单,就一个大写字母:“J”。
她以为会是蜡笔小新,或者龙图表情包配上“长矛沾屎戳谁谁死”网名。没想到竟有点文艺,或者说,收敛。
加完好友,他替她挡住电梯门。
电梯抵达19楼那一刻,她将外套脱下还给他:“谢谢英雄的馄饨和外套。”
“嗨,哪儿的话。”他笑着摆手,还是那副不做作的少年气,“晚安,做个好梦。”
“你也是。”她点点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听见他在里面轻轻地吸了口气。但没多想,输入密码开了门。
门一关上,纪允川整张脸都垮下来。
他按下电动助力的开关,轮椅滑动的声音在走廊里空荡地响着。
到了20楼,电梯门一开,他左腿忽然毫无预兆地猛地一弹,像抽了筋一样直直踢出去。那一脚力道大得几乎让他身体侧倾,整个轮椅晃了一下。
纪允川下意识按住大腿,可抽搐还在继续。
他闭了闭眼,呼吸不匀地把自己的腿扯回来,一只手死死压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