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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启明（第1页）

周世昌事件的尘埃落定，並未在军统內部掀起太多公开波澜，但无形的涟漪却深刻改变了沈默所处的生態。他依然是那个掛著虚职的“沈专员”，但无论是魏大明，还是其他科室的头头脑脑，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忌惮与审慎。谁都清楚，这个看似与世无爭的技术专家，手中掌握著能窥探秘密的“眼睛”，且深得戴老板的“器重”。

沈默对此心知肚明，他愈发低调，將大部分时间都埋首於电讯处的设备与数据之中，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然而，【每日情报系统】的冷光，却在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下，为他揭示了一条通往未知领域的隱秘路径。

【每日情报更新（194x年x月x日）】

1。【外部信號】监测到一组来源不明、加密方式极其精简高效的低功率信號，频繁出现在江北、南岸交界区域的特定深夜时段，信號特徵与军统、中统及已知日谍网络皆不相同。（可信度：94%）

2。【行为模式】该信號发送时间规律，持续时间短，內容高度压缩，疑似用於单向传递简短指令或状態报告，发报员手法老练，带有明显的军事化背景特徵。（可信度：92%）

3。【初步判断】系统比对歷史资料库及行为模式，高度疑似为中共地下党在重庆的某条秘密联络线路，代號可能为“启明”。（可信度：88%）

4。【风险机遇】该信號活动区域靠近军统一处外围监视点，若持续活动有暴露风险。若能反向追踪或预警，或可成为与对方建立非正式接触的契机。（可信度：85%）

中共地下党！“启明”！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让沈默沉寂已久的心绪泛起了波澜。在上海时，他虽身处魔窟，目標明確，但与红方並无直接交集。如今在重庆，这个代表著另一种理想与力量的组织，以这样一种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监测屏幕上。

他仔细研究著系统提供的信號特徵和活动规律。高效、隱蔽、纪律性强，这確实符合他对那个组织的想像。风险与机遇並存。报告上去？他几乎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不仅会立刻掐断这条可能的未来通道，更可能让自己彻底沦为一方工具，失去所有的转圜余地。放任不管？若其真的暴露，於心何忍？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需要一种方式，既不暴露自己，又能给予对方必要的警示，或许……还能留下一点未来的可能性。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信息。系统之前提示过的，那个负责高层办公室绿植、嗜好龙井的老匠，或许可以再次利用。老匠每日出入各处办公室，接触人员杂，传递一点“风声”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几天后，沈默“偶遇”正在给魏大明办公室窗外盆景修剪枝叶的老匠，递过去一小包新茶。

“老师傅，辛苦。最近天气多变，您老走动多，也留神些。我听说啊，江北、南岸那边，特別是青石桥老街附近，夜里好像不太平，有些『閒人晃悠，您要有亲戚在那边，可得提醒他们早晚小心，关好门窗。”

他语气隨意，如同普通的閒谈，重点模糊地落在了“青石桥老街”（靠近信號活跃区）和“夜里不太平”、“閒人晃悠”上。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事件或组织，即使这话被旁人听去，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市井提醒。

老匠接过茶叶，连声道谢，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只是嘟囔著：“是啊是啊，这年头，哪里都不太平，多谢沈专员提醒……”

信息已经放出。沈默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加强了对“启明”信號的监控，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启明”信號果然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发送时间和地点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显然收到了预警並做出了调整。这种高效的反应，让沈默心中微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以为此事暂时告一段落时，魏大明拿著一份报告，面色凝重地找到了他。

“沈老弟，你看看这个。”魏大明將报告推到他面前，“行动队那边在青石桥附近摸排，抓到了一个形跡可疑的傢伙，搜出了简易发报机零件。他们怀疑跟最近市面上的一些流言有关，可能……是那边的人。”他指了指一个模糊的方向。

沈默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报告。报告內容粗糙，主要依据是嫌疑人的口音和搜出的零件，並无实锤证据指向“启明”，更像是一次盲目的撒网。

“处座，单凭这些，恐怕难以定论。”沈默快速瀏览后，谨慎地说，“零件是通用的，口音也不能说明什么。除非……能截获到与之对应的密电並破译。”

魏大明皱眉：“行动队那帮粗人，哪懂这个！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电讯处帮忙，看看近期有没有可疑信號能对得上。”

这是一个机会！沈默心念电转。他可以利用技术手段，將这次抓捕与“启明”信號彻底撇清关係，既保护了对方，也能巩固自己“技术权威”的形象。

“我立刻带人核查近期所有该区域的信號记录。”沈默站起身，“请处座放心，一定会给行动队一个明確的技术结论。”

回到机房，沈默调取了青石桥区域抓捕前后数日的全部信號数据。他刻意避开了“启明”信號调整后使用的几个新频段，重点分析了一些已知的商用、民用甚至是其他杂散信號。经过一番“严谨”的比对分析后，他撰写了一份技术报告。

报告中，他详细列举了抓捕时间段內，该区域所有监测到的信號特徵、来源分析（大多指向合法电台或无法追踪的干扰），並明確指出：“经技术比对，未发现与抓捕现场搜获零件技术参数相匹配、且在该时段活动的可疑加密信號。现有信號证据，无法支持该嫌疑人与特定非法电台存在直接关联的结论。”

这份报告数据翔实，逻辑清晰，完全立足於技术层面。魏大明看到报告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无话可说，只能將结论转告行动队。行动队缺乏技术证据，最终只能以“嫌疑不足”將人暂时扣押，无法深究。

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沈默用技术手段悄然化解。

几天后的深夜，沈默独自在机房值班。屏幕上，代表著“启明”的信號在一个全新的、极其隱蔽的频段上再次出现，发送了一段比以往更简短的讯息后，迅速消失。

沈默看著那消失的信號轨跡，心中瞭然。对方不仅收到了他的预警，成功规避了风险，並且，似乎以一种极其隱晦的方式，確认了这条单向“通道”的存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指尖在控制台的边缘无意识地敲击著。

无声的电码，带著一丝开启新篇章的复杂心绪：

“暗夜微光，悄然相连。”

“举手之劳，种因待果。”

“前路何方，或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