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被母亲严肃的神情震慑,仔细回想与谢允明有限的几次接触,有些迟疑,但此刻他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是,大哥他……应是站在儿臣这边的。”
“好!”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帮他加一把火!祝他在陛下心头的地位再抬高一截!”
谁人都知道近日陛下肝火旺盛,朝堂上厉色,也没有入过后宫。
淑妃找来紫宸殿时,皇帝正对着奏折心烦意乱,听到她来了,知道她是体己的,便没有赶人。
谁知她一进门便跪,泪比话快,啪嗒落在地板上:“陛下,求您狠狠责罚泰儿!”
皇帝正烦得胸口发疼,闻言笔锋一顿,墨汁晕开一团乌云:“泰儿又闯了什么祸了?”
“臣妾不过劝他收收性子,多跟兄长们学些稳重……”淑妃抽噎,绣帕按在眼角,梨花带雨,“他竟当场摔了茶盏,顶撞臣妾,如今更连晨定都省了,臣妾……臣妾这做母妃的,心都被他撕碎了。”
说罢,泪如雨下。
“胡闹!”皇帝拍案,案上奏折哗啦啦倒成一片,火气蹭地蹿上喉头。
淑妃立即止住哭声:“陛下,臣妾心里心慌啊,难道泰儿他,都不要我这个做母亲的了么?”
霍公公何等机灵,立刻上前劝解:“娘娘何必如此伤心焦虑?这寻常百姓家,父子母子之间也常有口角争执,人伦天性便是如此,五殿下年纪尚轻,性子直率些,怎会真的与娘娘生气呢?过几日,等殿下气消了,自然会来向娘娘赔罪的。”
淑妃顺势收泪,带着几分懊悔:“当真?”
霍公公应:“自然啊,娘娘怎么能还请陛下降旨惩罚呢?这不是把五殿下越推越远么?”
淑妃泪势一顿,眼波怯怯地抬:“当真?”
“奴婢哪敢蒙娘娘。”霍公公笑得像一团棉花,“母子连心,气一气就过去了。”
淑妃顺势收泪,朝皇帝盈盈再拜:“是臣妾一时糊涂,口不择言,陛下莫怪。”
皇帝没接话,目光落在殿角那盏残灯上,火苗细若游丝,却固执地亮着。百姓家父子吵嘴,隔夜还能同桌吃饭,他呢?人都不见。
皇帝挥挥手:“爱妃,你先回去吧,泰儿那边,朕会说他。你也别太苛责他了。”
淑妃露出笑脸:“是,臣妾受教了。”
打发走了淑妃,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你说……难道是朕的错么?”
霍公公连忙跪下:“陛下!老奴不敢妄议……”
皇帝冷笑:“你刚刚不是很会说么?”
“可朕不是已经去看他了吗?!”他声音陡然拔高,“他却还在跟朕置气!冷落了他一阵儿,就不要朕这个爹了不成?!”
霍公公伏在地上,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陛下既问,老奴便斗胆——殿下确实在生您的气。”
“放肆!”皇帝抄起案上玉镇,堪堪要掷。
霍公公以额触地,砰然有声,语速却愈发平缓:“老奴在长乐宫,也被殿下冷眼相待,恍然想起当年……贵妃娘娘还在的日子。”
玉镇停在半空。
“娘娘平日温柔似水,可真恼了,便连陛下面也不见,老奴当年捧珠捧玉去劝,娘娘连帘子都不掀。”霍公公嗓音发颤,“殿下自幼小心翼翼,从不违逆,如今这般执拗,何尝不是……血脉里带出来的?”
“咚”一声轻响,玉镇落回案上,滚了半圈,停住。
皇帝瞪着霍公公:“你这狗奴才!”
霍公公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光:“老奴口不择言,触及陛下伤心事,罪该万死!”
皇帝呆呆地坐在龙椅上,忽地叹了一口气,是了,阮娘还在宫中时,就有胆子跟他争执,他自知有愧,总是想方设法去哄她,送她喜欢的珠宝,陪她看喜欢的戏,后来,她再也不跟他吵了,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得像一潭死水,可结果……
皇帝语气已然软化,那怒火更像是虚张声势
“不过你说得对,朕不应该再罚他了。”
皇帝沉默了很久,久到殿内的烛火都噼啪了一声,才哑着嗓子问道:“明儿……他最喜欢什么?平日里朕赏他的东西,他都说喜欢。可这么多年了,朕居然不知道他真正喜好什么?”
霍公公心中暗松一口气,连忙道:“陛下赏的,是天子恩,也是父亲心,殿下珍之,重之,其实不在东西,在您肯想着他。”
“朕拉下脸哄他,还不成?”皇帝一甩袖:“去!开朕的私库,将里面那套前朝孤本的山水游记,还有那方暖玉棋盘,对,还有去年番邦进贡的那几匹流光锦,都找出来!立刻给长乐宫送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这是圣旨,他不收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