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比想象中更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将目光从水晶摆件上移开(‘即使我能将这东西砸上这蠢货的脑袋又怎样呢?’他想,‘要么因为饥饿脱力被钱宁轻易反击,大加嘲笑,要么直接把自己送监牢里……指不定钱宁还会因这一砸幸运地涨个几点智商,毕竟他的起点实在太低了。’),转移到一旁的红茶和糕点上。
因为手头拮据,这两天下来,他只吃了一小片从廉价超市里买来的临期法棍切片,现在忽见美食,胃自动自发地开始因为饥饿而痉挛。
红茶的水面微微荡漾,映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身上的西装有些褶皱,优良的衣料因缺乏保养,反而更明显地展露出穿着者此时的落魄。
明显恸哭过的红血丝固执地留在眼底,薄薄的下眼睑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色几乎和脸色一样苍白。
钱宁无疑被他这副模样所取悦,故作大方地将茶歇再次向他的方向推了推,满脸写着感同身受:
“我记得你父母走得早,只剩下你和你的祖父相依为命。但现在,你的祖父也死了?然后整个道格拉斯家族的债务都落到了你这根独苗苗身上,洲际银行拿不到你的还款,只能把你家的祖宅拿去抵押拍卖?天哪。”
钱宁感慨完后,向前倾了倾身:“纠正我——如果我理解错了。但你现在,是不是身无分文,甚至连可以住的地方都没有?”
欧德实在没力气、也懒得跟钱宁斗这种低级的嘴。他强压下饥饿带来的眩晕,平静地用有些脱力的手端起黑森林:“你得知道,继续跟我聊这种家长里短的话题,你将会损失至少三亿八千万英镑的净利润。”
“那还真是吓到我了!”钱宁嗤笑一声,“别虚张声势了。你还以为这是你在大学里呼朋引伴、左右逢源的那会儿?如果你能给我带来这样的利润,何必跑来向我借……”
钱宁哂笑到一半,又因为过去欧德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难以避免地心生犹豫,“……你哪来的渠道?我以为那些在校内和你处得好的富家子弟,都在听闻你家的剧变后跟你断绝联系了?”
“但谁会对实打实的投资说不?”欧德竭力让自己别表现得太狼吞虎咽,即使如此,黑森林依旧在很短的时间里被他清扫一空。
“你有足够的资金,我有人脉。带上足够的资金去敲门,谁会将英镑拒之门外?然后你能得到你的巨额利润,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样不是很美妙吗?”
“……”钱宁的目光划过几分惊疑不定,但好胜的心理很快驱使钱宁压下这点犹疑,再次露出讥讽的笑,“听起来的确很美妙,美妙的就像白日梦。”
“为什么我们不回到现实呢?除了你祖父的死讯,我还从校友会那儿听到另一个重磅新闻——公务员选拔。”
“教授曾说你是我们这一届最有可能爬上公务员体系的高位的学生——但我听说,你不知为什么缺席了最后的面试选拔?”
钱宁的笑中带着些许恶意,靠近欧德:“所以……你现在不仅身无分文、居无定所,还没有工作?”
他愉快地向后一靠沙发,手在旁边的雪茄盒上摸了摸,不过最终还是缩了回来,没打开烟盒:“那你现在有什么?除了这副灵活的口舌……哦,也许还有这张老天赏饭吃的脸。”
钱宁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欧德从进门后,就时不时不着痕迹地调整一下、或微微支撑的腰:“我猜对了吗?这是你腰部不幸‘受伤’的原因吗?”他刻意体贴地站起身,“也许我们应该对换个座位,你比我更需要柔软的坐垫?”
欧德垂着眼睑,仿佛钱宁倾泻而来的恶言恶语只是一阵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必要关注的风。
他单手端着茶,另一手微曲着修长的手指,挑动茶勺在殷红澄透的茶水中缓缓转动:
“你的兄长已经打通和美国军火大鳄‘史密斯’进行贸易的渠道了。”
“……”钱宁脸上的笑骤然僵持住,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
办公室内静了数秒。
某一刻,钱宁像是自我说服似的说:“你不可能知道这个。”
“你在虚张声势。”
“没错……不可能。大家都是要长期打交道的,谁会把这种商业机密透露给你?难道ta就不怕信誉受损?不怕被联起手排斥?”
欧德神色平淡地继续搅动杯底的方糖:“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钱宁倏然止声。
那速度甚至比听欧德说“你老哥干了票大生意”时还快。
这反应无疑透露出了点什么——比如即使对欧德倍加讥讽,钱宁实际上依旧对欧德的能力深信不疑。而意识到这一点,无疑让钱宁更加恼羞成怒。
他豁然起身,双眼因恼怒而微微泛粉,胸膛因对兄长的仇视、对天赐良机的渴求,和对可能下错赌注、满盘皆输的恐惧而剧烈起伏。
那双湛蓝的眼睛死死瞪着欧德,对欧德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不相信你。我们的关系从没好过。你现在一贫如洗,一无所有,你可能是被我的兄长收买派来陷害我的棋子!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众星所捧、高高在上,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风云人物吗?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