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依旧沉默地坐着,但她的内心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那个人带来的话语,像带着魔力的雨水,一滴一滴,渗入她干涸的心土。
当听到“企鹅爸爸”把蛋放在脚背上孵化时,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一个毛茸茸的、笨拙的身影,小心翼翼护着脚上的宝贝。
那种专注的守护,让她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头微微抬起了一点,目光试图穿透院墙,去看那个想象中的、寒冷又温暖的地方。
还有“装死”的负鼠。听到“僵住”这个词时,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她太熟悉那种感觉了——在感受到威胁时,全身绷紧,连呼吸都停滞,希望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截木头,以此逃过伤害。
原来,不止是她,动物也会这样。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细微的慰藉。
那个人讲故事的语气总是平平的,但那些词语在她心里激起的波澜,却一次比一次清晰。
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伞飘走……它们会去哪里?那个“远方”,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盘旋,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飞蛾。
终于,在一个阳光格外温暖的午后,在那个人讲述完蒲公英的故事后,一片舒适的静默中,那个问题几乎是自己从她紧闭的唇缝间溜了出来:
“……远吗?”
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差点没听清。说完的瞬间,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立刻紧紧闭上嘴,把头埋进膝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打破了平衡,那个人会怎么想?
然而,预想中的诧异或者追问并没有到来。那个人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同样轻的、平静的声音回答了她:
“嗯,有的会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落地,然后长出新的蒲公英。”
没有惊讶,没有嘲笑,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仿佛她开口提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恐慌慢慢褪去,一种奇异的、微小的暖流,取代了之前的紧张。
她知道了,蒲公英会去很远的地方,然后,长出新的生命。
从那天起,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发现自己开始更主动地“听”那些故事。听到候鸟飞越千山万水时,她会极轻微地点一下头,像是在为那段艰难的旅程表示认可。
听到毛虫变成蝴蝶时,她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会难以察觉地松弛一丝丝,为那个蜕变感到一丝隐秘的欢喜。
甚至有一次,当那个人不小心咳嗽时,她想都没想,就把自己手里一直捏着的一片干净树叶递了过去。
递出去后才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幸好,那个人只是很自然地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多看她。
她开始尝试着,用破碎的音节,去触碰那个由故事构建起来的世界。
“后来呢?”——她想知道结局。
“……冷吗?”——她关心那只在冰雪里的企鹅。
“……喜欢。”——她表达了对某种会发光的苔藓的模糊好感。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艰难吐出的字,都耗损着她巨大的勇气。但那个人总是能平静地接住,用更多的故事,或者简短的解答来回应。
从不追问,从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