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合上书的声音,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头顶。
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比上次要长。
她没有抬头。
脚步声再次远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慢慢地松开手,掌心那片梧桐叶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汁液染绿了她的指尖。
她看着旁边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弄脏的手。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困惑。
好像……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极其微弱的……在意。
在意那本书后面还有什么图画。
在意那个安静的人,下个周六,还会不会来。
而那个穿着干净裙子的女孩,真的成了每周六都会出现的固定风景。
沈知秋不再像最初那样,在她靠近时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她依旧会在她坐下时,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那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警觉,而非真正的恐惧。
她开始习惯身边多出的这个沉默的、带着干净气息的存在。
女孩每次都会带点东西来。不是给她的,沈知秋很清楚。
那些东西只是被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那个人一样,只是“存在”在那里。
起初,沈知秋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盯着地面,或者自己手里随便什么东西,仿佛对那些色彩鲜艳的图画书、那些排列整齐的彩色铅笔毫无兴趣。但她的余光不受控制。
那本画着各种虫子的书,里面有一种甲虫,翅膀闪着一种奇异的、像油渍一样的光。
真奇怪。
她的手指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微微动了一下,几乎想碰一碰书页上那个光滑的平面,感受一下是否真的有那种光泽。
在理智回笼的瞬间,她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心跳有些快。
还有那些彩色铅笔。颜色真多,有一种很柔和的粉,还有一种像雨后天空的蓝。
她看到女孩拿出一个本子,用铅笔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让她有点……痒痒的。她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仿着那种划动的节奏。
她依旧不说话,不主动靠近,更不会去触碰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这是她的底线,是她保护自己的堡垒。
但堡垒内部,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她发现自己开始留意周六的到来。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她会比平时更早地醒来,心里有种模糊的、说不清的……等待。
她会下意识地挑选一个角落里的位置,一个既能被槐树阴影笼罩,又恰好能留出旁边一小块空地的地方。
她不需要思考该说什么,不需要担心做错什么,只需要维持着自己的姿势,感受着身边另一个生命的平静存在。
有时,她会偷偷地用比之前更久一点的时间,去观察女孩放在地上的东西。
有时,她甚至会冒险,在女孩低头专注看书或画画时,飞快地抬眼看一眼她的侧脸。
女孩的表情总是很平静,嘴角有时会微微抿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每周都来?她为什么不说话?
这些问题偶尔会冒出来,但没有答案。
沈知秋也不再执着于寻找答案。名字在此刻显得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这个周六的午后,这片树荫下,这种安静的、不被干扰的陪伴。
她像一棵长期缺水的植物,原本已经习惯了干涸,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起这每周一次、细微如朝露的滋润。
她没有主动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张开了蜷缩的叶片,任由那点湿润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