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众星拱月的昭宁公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孤零零地死在一个暴雨夜。
时值暮春,风光大好。
父皇看她成婚后夫妻不睦,争吵不休,不知是心疼还是后悔,主动提起:“江洲春光甚好,我儿不妨去散散心,看看你弟弟。”
昭宁一直记挂着病弱的双生弟弟,应下后乘船自京都一路向南,到弟弟定王的封地江州。
定王有神医灵药调养,病体不说好,至少没再坏,她小住几月,至父皇寿诞将近,适才启程回京。
怎料一路都是顺畅无阻,偏昨儿半夜忽然起了风浪,一场倾盆暴雨接踵而至。
偌大船舫在暴风雨里如浮萍一般无枝可依,摇摇晃晃,船帆被飓风刮落,船底不知撞上什么,裂开豁口,江水一层层蔓延,最终将整艘船吞没。
众人拥护着逃生的昭宁也没能幸免。
她是个娇贵的公主,自幼养尊处优,身体本就柔弱,又不会凫水术,滔天巨浪狠狠掼来,眨眼就将她和随从拍散了。
耳畔喧嚣着尖锐的呼救声,隐约还有一道咒骂传来。
“昭宁你这个该死的倒霉鬼!”
“先蛊惑父皇抢了我的如意郎君,眼下不过与你同船,你还要害我性命不成?”
这是昭宁同父异母的姐姐,永庆公主。她们的母亲是死对头,姐妹俩自然也打娘胎里就不对付,凡事总要争高低,别苗头。
那日,永庆在得知昭宁出京赏春后不甘下风,立马收拾行囊下扬州,只因归途走的陆路遇到了劫匪,才上了她的船。
只是永庆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她也快死了,哪里还有心力去害人?
再说,永庆口中的如意郎君是她生平最讨厌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去抢!
罢,多少年的恩怨了……
昭宁不理会永庆,一手死死抱住浮木,另一手高高扬起欲呼救,怎料巨浪拍来,先被迫呛了一股混浊江水,鼻腔酸疼得厉害,迫使她不受控制地张大口,紧接着,又被灌入无穷无尽的刺骨江水。
呼救再也无法言出,胸腔传来剧烈的撕裂与灼烧感,几乎令人窒息。
暴雨未停,夜幕漆黑。
四周奋力搜寻的侍卫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没找到她,她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被风浪席卷沉入寒沧江中。
秋江水寒凉彻骨,似一张漫无边际的大网,又似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牢牢将她禁锢、吞噬,每往下坠落一分,呼吸便消弱一分,眼前混沌景象逐渐化作一串串水泡掠起的白光。
这是……要死了吗?
难不成真像永庆说的,她是个倒霉鬼,连散心归途都能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昭宁恍惚了一下,才又不甘心地剧烈挣扎起来。
父皇等着她回宫贺寿,弟弟日渐衰弱的身体还需要去寻很多很多仙草灵药来续命……她才二十不到,怎么能孤零零地死在这儿?
可双腿抽筋,怎么也动弹不得,水草缠着她湿透的衣裙,坠入一片仿若无底的阴沉水底。
江上霹雳的惊雷暴雨和狂风呼啸却突然没了声音,她耳畔诡异地安静下来,身体的剧烈痛楚也消失了,她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双眸阖上前,却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逆着光朝她奔来。
昭宁涣散的神志有刹那的清醒,艰难地朝那个朦胧的身影伸出手,“辞玉,是你来救我了吗?”
温辞玉是她自幼相识、一同长大的竹马,出身名门清流,学识渊博,年仅十六便三元及第,惊才绝艳,满朝也难寻出第二个。
更可贵的是,他性情在京都一众世家儿郎里最为谦逊温良,真挚细腻,将她奉若明珠疼护,她因思念亡母噩梦不寐,他宁可守在大雪纷飞的宫墙彻夜,也要为她吹奏宁神静心的曲目,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