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心疼:“烧是退下去一些了,太医说万幸没有转成肺热。只是……”
她顿了顿,眉头锁得更紧,“精神头实在差得很,恹恹地靠在榻上,送进去的药汤,喝两口就摇头,再劝就蹙眉闭目,看着真真让人揪心。”
药都喝不下去?!这怎么行!
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前世自己生病时,被室友强行押在椅子上,捏着鼻子灌下又苦又涩的药汁和半温不热白粥的“惨痛”经历画面。
一股混杂着心疼焦虑,和是不计后果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秋云姐姐!”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袖角,“或许……或许奴婢有法子能让陛下……乖乖把药喝了?”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大胆,连我自己都被惊了一下。
秋云狐疑地打量着我,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你?你能有什么法子?太医院几位胡子花白的院判大人都束手无策,苦口婆心劝了又劝。”
她显然觉得我在说梦话。
情急之下,我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祭出“万金油”借口:
“奴婢……奴婢家乡有些促人进食、开胃用药的土方子,虽上不得台面,但或许……或许可以一试?”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又可靠,尽管心跳快得像在打鼓。
秋云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片刻,大概是想起了我之前在宫宴上急智怼使臣的表现,又或许是真的被女帝不肯用药的情况逼得别无他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最终,那份对女帝身体的担忧压倒了规矩的束缚。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你随我来,脚步放轻些,呼吸也敛着点,万不可惊扰了陛下静养。”
她的妥协里,包含着对我这份“土方子”深深的怀疑,但也夹杂着一线微弱的希望。
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跟在秋云身后,第一次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踏入了女帝黄瑶臻起居的寝宫。
与外间书房庄重肃穆、充满权力气息的布置截然不同。
这里弥漫着一种更为雅致私密,甚至带着一丝柔软的氛围。
光线柔和了许多,殿角的蟠螭香炉里吐着安神的沉水香的气息,试图压制空气中弥漫着的无法忽略的淡淡苦涩药味。
然而,在这药味之下,依旧固执地萦绕着一缕清冽如雪的冷香。
我的目光几是小心翼翼地越过秋云的肩膀,投向那层层柔软纱幔后的床榻。
她静静地靠坐在那儿,身上只穿着素白如雪的丝绸中衣,失去了华服凤冠的装点,平日里令人不敢逼视的帝王威仪似乎也随着高烧一同褪去。
墨缎般的乌发失去了金冠的束缚,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和枕畔,衬得那张因发热而泛着异常潮红的脸颊更加苍白脆弱。
平日里那双清亮逼人、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涣散茫然,眼神飘忽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份坚韧短暂地松懈了,整个人脆弱得如同最精美的琉璃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开来,消失在那片素白与墨色交织的孤寂里。
秋云无声地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上前一些,自己则悄然后退半步守在帘旁。
我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地挪近,心中那份冲动带来的孤勇,在亲眼目睹她这份易碎的脆弱后,瞬间被汹涌澎湃的心疼和保护欲取代。
她需要好起来,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