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梦,许微澜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倒很想醒来,身体依旧不受控。
“微澜,俺错了。”
许微澜分辨出是陈幼妹的啜泣声。
“娘,她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瞎讲什么!林医生说烧退了就成,你去把西瓜搁井里头镇着,一会儿微澜醒了刚好解渴。”
“还有药,药煨着吗?四碗水烧成一碗,过十遍滚,别把火调大烧干咧。”
“俺知道,对了娘,西瓜是不是不可以冰?这忽冷忽热的,肠胃受不住啊。”
“噢也对,那切一半放阴凉地儿,别给吃热的了,林医生说有点中暑,天儿多热啊多热啊!你个死丫头非拉着人出去瓜地。”
“娘!娘!俺知道错了呜呜呜呜……”
许微澜想帮忙说几句,喉咙疼如刀割,于是躬起身体猛咳了出来。
陈家人六个人皆松口气。
“醒了吗!醒了吗!”陈幼妹拨开陈冬生,睫毛上挂着泪珠:“微澜,你醒了!”
许微澜不适应高强度光线,头顶就是灯泡,她单眼眯着,见陈大妹把灯泡往后头移了移。
一坐起身,额头上的毛巾掉进怀里,温温的。
整个家上下都像晕倒前在手上盘旋的那群蚂蚁,各自有分工。
“妹儿来端碗温水,药完事了吗?”
“完事啦!”陈二妹的声音渐渐到跟前:“四碗成一碗,煮之前用烫水过了十遍。”
陈红梅接过吹吹,递到许微澜唇边:“慢点儿喝,小心烫咧。”
药散发苦涩的气味,惹得最不爱吃药的陈幼妹狠狠皱眉。
她看着许微澜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光,殷切地拆开冰丝奶糖塞进对方嘴里。
刚喝完药的口腔热气未散,许微澜冷不丁含了口冰凉,紧接着舌尖甜丝丝的,是薄荷混淆牛乳的味道。
倒确实不苦了。
陈红梅重新拧块新毛巾覆到许微澜面上轻柔地擦拭,见她眼神黯淡,边擦边哄:“躺一躺就不打紧嘞,人哪没个三灾八难,吃药歇息就好,有啥子不舒服就跟俺们说。”
母亲的言语和母亲的手臂是世间最宁和的港湾,连同隔着布料蹭在皮肤间的老茧,也在此刻变得柔软。
许微澜任由陈红梅擦着,却又在片刻后,忽然摁住那块游离的方巾,把脸埋进去。
大家看不清她的表情。
安柔没有为许微澜擦过脸,她偏爱许微潋,一只鸡,大腿给许微潋,小腿给许微漪,一排饮料,妹妹们两瓶,她一瓶。
许舟自然更加漠然,甚至不曾出现过笑颜,永远是一双锋利割人的眼睛。
许微澜不明白的。
这样的问题,想了二十年也没想明白。
她今年二十七岁。
许微澜依然埋着脸。
“咳。”看了半晌的陈壮呛口烟,说:“俺去打点水,冬生,你跟爹一起。”
陈冬生刚想拒绝,见陈壮挤眉弄眼,话到嘴边拐个弯儿:“好咧爹。”
爷俩出去外头,陈冬生压着嗓子问:“咋了爹?屋里头不能待嘛?”
“蠢小子!”陈壮用烟杆敲他:“难怪二十二了还娶不着媳妇,没看人姑娘哭呢?俺俩大老爷们儿搁那杵着像啥话,你跟俺就在这儿站会,让你娘和姐妹好好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