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黑着眼圈对抱许微潋的安柔说:“真是麻烦,一接来家里就鸡飞狗跳,早跟你说了,乡下养大的孩子野,没家教。”
安柔也累,疲倦的声音像老旧唱片:“……妈去世了,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吧,当初是咱们丢下澜澜出来创业的。”
“不赚钱那都别活了?”许舟不耐烦道:“现在日子过得好还不是因为当初舍弃得好?”
安柔哼着歌儿不吭声。
终于把怀里的小姑娘哄睡,许舟看她的眼神很温柔,说的话却冷漠至极:“得好好教一下,这些年不在我们身边,鬼知道打得什么心思,哄得妈立遗言非要我们带走她,财产肯定是小潋和小漪的,她别想拿分毫……”
“好啦,澜澜才六岁懂什么遗产?”安柔打断道:“她也是咱们的孩子,你别太偏心。”
“怎么是我偏心……你敢说你不偏心?一只鸡就俩腿,你分给她吃了吗?你不也堤防着她,怕她欺负小漪小潋?”
安柔无言以对。
许微澜全程看着,小小的脑袋里有个模糊又深刻的概念:她的爸爸妈妈,似乎不太喜欢她。
镜头拉到上学,许微漪和许微潋在火箭班,成绩更好的许微澜却在普通班,老师提议交换,放学后,许舟难得将她喊去书房。
这也是许微澜第一次知道许舟喜欢书法。
“你的名额让给妹妹们,在普通班你也能学习不是吗?妹妹成绩不好需要加强,澜澜,你很聪明,懂爸爸的意思吧?”
七岁点大的孩子已经会看眼色,许微澜顺从地点头,第二天跟老师说她自愿留在普通班。
许舟很满意,带许微澜去吃麦当劳。
尽管这顿麦当劳是许微漪吃剩下的,连可乐也只有半杯。
在那个家里如履薄冰数年,许微澜越来越阴郁,初中毕业升到高中,没等许舟提出,她就自觉要求住宿。
许舟巴不得她走,家里没有位置,四个房间,一个主卧,两个次卧,剩下那间马上要装修成许微漪的电脑房。
许微澜人生中第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是学校宿舍一米二的小木板。
安柔对她好些,一个月总会抽出两三天来学校看看她,给些生活费。
许舟一次也没来过。
许微澜过的第一个生日是余晓年给她办的,那天也是第一次吃蛋糕,第一次吹蜡烛。
闭上眼,华光熄灭,许微澜的心愿是,明年,能和余晓年有个家就好了。
大二开始,许微澜拿到奖学金,一万七,自己留了七千,给许舟打去一万。
讽刺的是钱最后自动退了回来,许微澜把钱交给安柔,说是“还的”。
大学毕业典礼,安柔带着妹妹们来参加,结果因为太久不见,她们都有些尴尬。
许微澜半死不活的性格初见端倪,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小时候的讨好卖乖。
她让她们别再来,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结局,其实说得很温和,但安柔又震惊又伤心,回去痛哭了一场,惹得许舟打电话来破口大骂。
骂的内容记不太清,许微澜只记得自己全程一言不发,就像以往一样。
她的各种奖杯还在家中,许微澜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实习前的某次答辩,谈《与家庭的深度》。
许微澜想了半宿才得出结论:
其实我不了解她们,其实她们不想了解我。
这门课挂了,成为全A里唯一的零分科目。
她的沉默顺从无法成为生存之道,更无法融入新世纪的社会,就像无法融入那个家。
一晃十几年,许微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能怎么活,所以作罢。
“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