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是故意的!”陈壮见她还敢瞪眼顶嘴,唰地站起来:“兔崽子,是不又想挨抽?!”
陈幼妹连忙嘘声,抱着枕头愤愤不平,胸口剧烈起伏,看样子很不服气。
不远处的许微澜脑瓜千斤重,但她怕陈幼妹再挨打,努力出声解释:“是我让她拿面粉过来,没想到你们要卖,我赔钱,别打她了。”
“不用不用!”陈红梅摆手:“俺们家没那么穷嘞,一点子面粉而已,她爹是不想妹儿偷东西才动的气,不关你事。”
哪怕是自家的东西,不问而取为盗。
哪怕陈幼妹拿的时候喊一声,陈壮都不至于大庭广众揍她。
陈家上十代至今没读过书,唯一接触的书籍,是去县城赶集路上说书人的绘本。
她们其实非常羡慕王家。
王家种了一辈子田,没想会出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娃,陈壮见着他们家放炮摆席,心里恨哪,恨自己鼠目寸光,恨过了半辈子大字不识。
可有什么办法,等醒悟过来时,支教队伍早就打道回府了。
炉火烧得旺盛,泼在两夫妻的脸上滚烫无比,陈红梅用衣袖擦着泪花,说:“俺们再穷再苦,也不得偷拿一颗米一口油。”
说完她望向炕头:“听到没有,妹儿!”
陈幼妹自知理亏,支支吾吾应声。
伤口好痛,藤条看似不粗不重,打下去入肉七分,再狠点会直冒血珠子。
许微澜更疼,农村没铺地砖,土里夹杂了不少沙砾,幸好摔得不重,否则能划烂一片肉。
她揉揉胳膊,即便如此也得淤青半个月。
陈幼妹帮忙涂过药酒,现在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瓶什么油,棉花塞着口子,像武侠电视剧里神秘莫测的世外良药。
“俺姥做的‘好得快’!”陈幼妹拔掉棉花:“微澜,这个涂了好,一晚上就能好!”
她二话不说把瓶口对准许微澜的伤,一骨碌倒大半,液体接触伤口的瞬间冒起无数泡。
陈幼妹呲牙咧嘴地看着,仿佛痛的人是她。
等药涂完,许微澜备感筋疲力尽。
她没留下吃饭,那钓的满满一兜子鱼,最后碰都没碰,人就走了。
陈幼妹倚着门眼巴巴望,望到灌木丛平息良久才恋恋不舍回屋。
陈壮坐在炕上阴沉沉瞧她。
女生顿时心虚地不敢挪步。
“爹……”
“你过来。”
陈幼妹走过去。
陈壮刚抬起胳膊,陈幼妹吓得赶紧闭眼抱头——却被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摩擦。
“闺女,是爹对不起你们。”陈壮叹气:“爹瞧着那城里姑娘,就在想你们几个没读到书,偏偏村里不设学堂了,爹真心后悔咧,没让你们啃到墨水。”
外面月明星稀。
许微澜走一半发现口袋空空,手机没了,估计上药时溜到炕上。
她折返回去,刚靠近栅栏口,屋内传出说话声。
“……你今儿咋愣护着那城里姑娘,爹不过推了她一下,你还跟爹置气咧?”
“她不过是个外人,俺们自家人计较啥?”
许微澜静静听了会儿,呼吸混淆进凉风,整个喉腔溢满冰冷的酸涩。
牛羊嚼着草哞哞咩咩地叫唤,对面是一座又一座大山,压迫得人窒息。
没说错什么,她的确是外人,到哪都是。
许微澜转身打道回府,却忽然听见陈幼妹嘹亮的声音,碎在还算祥宁的浓夜中。
“爹,什么叫外人?她既然来俺们村,俺就当她自家人,今儿九妞欺负俺,微澜二话不说就教俺去下游钓鱼,篓子里可都是她帮俺钓的,俺不是跟爹生气,爹莫放到心头,可爹下次莫要下手太重,微澜很好,俺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