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拒绝,沈家满门,又将面临怎样的雷霆之怒?
忠君?家族?还是那个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每一个选择,都通向绝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皇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显然对她的沉默已有些不耐。
沈清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沉静。
她撩起衣摆,屈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臣,”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御书房内,“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她选择了保全家族,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死死压在了那看似沉稳恭顺的表象之下。
皇帝凝视着她伏地的背影,半晌,终于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好。既然如此,朕便拟旨。”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沈爱卿,记住你今日之言。华棠,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沈清弦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直到皇帝允她退下,才缓缓起身。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御书房,阳光迎面扑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中捞出。
宫道漫长,她走得极稳,唯有袖中那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巨浪。
将军府的马车等候在宫门外。
车夫老张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正百无聊赖地用马鞭逗弄着辕马耳朵上的鬃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远远瞧见自家“少爷”出来,立刻精神一振,麻利地跳下车辕,放下脚凳,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
“少爷,您出来了!宫里的事……可还顺当?”
沈清弦勉强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老张心里咯噔一下,那句“顺当”咽了回去,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心里嘀咕:乖乖,少爷这脸色,比上次被老将军罚跪祠堂三天还白,这是捅了金銮殿的瓦了?
沈清弦踏上马车,帘幕落下的瞬间,她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佝偻下来。
她重重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眉心,试图缓解那几乎要炸裂开的头痛。
“驾!”老张吆喝一声,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空鞭,马车缓缓启动。
车轮刚滚动不到十步,一个活泼得甚至有些莽撞的声音突兀地在静谧的宫道上响起,带着雀跃:
“吁——!停一下!沈大人留步!”
声音又脆又亮,像玉珠砸在琉璃盘上。
老张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勒住缰绳。
辕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沈清弦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那声音狠狠攥了一下。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几乎是同时,马车侧面那厚实的锦缎车帘“唰”地被一只涂着鲜艳蔻丹的手从外面掀开一条缝。
一张明媚张扬、足以令春日百花失色的脸庞探了进来。
萧华棠长公主殿下,此刻正毫无皇家威仪可言地扒着她的马车窗框,笑靥如花,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瞅着她,带着几分得意和狡黠。
“哟,沈大人,好巧啊!”萧华棠的声音带着点故意拖长的调子,仿佛她们真的只是偶遇在街头巷尾。
“本宫刚从太后宫里出来,远远瞧着像是你家那匹‘乌云踏雪’的马屁股,就赶紧追来了!皇兄找你说话啦?”
沈清弦瞬间僵直了身体,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洋溢着纯粹喜悦的脸庞,喉头堵得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才御书房里那沉重的旨意、冰冷的金砖、皇帝不容置疑的目光……与眼前这张生动的脸形成强烈对比。
见她不答,萧华棠也不恼,反而歪了歪头,长长的步摇流苏垂下来,几乎要扫到沈清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