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江沿岸那点虚假的热闹被彻底甩在后面。
大路两旁,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透著一股营养不良的蔫黄,不少田地乾脆荒著,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村里的房屋,十户里倒有三四户门窗破烂,烟囱不见半点炊烟。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挑担的货郎或者背著包袱的独行者,也都走得很快,低著头,像怕惊扰了什么。
“吁,闪开!闪开!”
一声粗暴的吆喝伴著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家慌忙把骡车赶到路边让开。
一匹快马卷著尘土飞驰而过,马背上的驛卒背著插有羽毛的信筒,一脸焦急,汗水湿透了號衣的前襟,看也不看路边的人车,只顾埋头向北猛衝。
呛人的尘土扑了陈庆一脸。
“福伯,”陈玖捂著口鼻,看著驛卒远去的背影,“这驛卒怎么这么著急?”
陈福眯著眼,盯著大路尽头扬起的尘土慢慢消散,只淡淡回了句:“军情紧急。都打起精神,少休息,快点赶路。”
日头毒辣,大路旁一个破旧的芦席棚子下,歪歪斜斜掛著个“茶”字布幡。
几辆骡车停在棚外的树荫里,主人家正在给牲口喝水。
陈福招呼大家:“歇歇脚,饮饮马,喝碗粗茶解解渴。”
棚子里很简陋,几张桌子条凳油腻腻的。
几个行脚的商贩和挑夫正凑在一桌,压著嗓子说话。
“听说了没?信阳府那边,前几天又过了一股流贼,抢了好几个大庄子,烧得火光冲天,离咱们这大路也就一百多里地。”一个满脸风霜的行商低声说著,眼神里带著害怕。
旁边一个脚夫灌了口粗茶,抹抹嘴:“唉,真是造孽。咱们这路上还算太平,你是没看见北边过来的道上,那才叫惨。拖家带口的人,一队接一队,跟蚂蚁搬家似的,那脸色青黄青黄的,看著就嚇人!”
他话音刚落,棚子外大路旁的土路上,一队人影缓缓挪了过来。
大概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衣衫破烂,几乎遮不住身体,赤著脚或拖著破草鞋,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背著破包袱或拖著哭哭啼啼的孩子,眼神空洞麻木,好像只是凭著本能向前移动,对茶棚里飘出的粗劣饼香毫无反应,直接沿著土路边,默默地向南挪去。
陈庆端著粗陶碗的手僵住了,茶水洒出来烫了手都没感觉。
陈玖扭过头去,喉咙动了动,不忍心再看。
陈福看著那几个瘦弱不堪的身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隨即低声对身旁的陈贵、陈采说:“看好车上的东西。”
骡车驶入一个稍大的集镇,土围墙破败不堪,镇子的名字都模糊了。
街道两旁,店铺倒是不少,可大多冷冷清清,布庄、杂货铺没什么客人,掌柜伙计在柜檯后打著瞌睡。
只有粮店门口,排起了弯弯曲曲的长队。
“让让!让让!挤什么挤!”
“天杀的!又涨价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孩子他爹,就这点钱,只够买半斗糙米了呀!”
哭喊声、骂声、哀求声混在一起。
陈福示意停车,叫过陈贵和陈采:“去,找家看著乾净的铺子,买些能存放的乾粮,烙饼、锅盔都行。多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