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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匠户与行会(第1页)

“不错。”陈子壮神色肃然,“精神离不开实实在在的东西,人心也要有事业可托。我们不能空讲什么『致良知,却眼睁睁看著老百姓丟了田地、没了炉灶、断了织机,这些才是他们安身立命、行善避恶的根本。没了这些,教化就是一句空话,律法也只会变成欺压人的工具。”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说,善治必先固本。『生业之基厚实了,民力才能积聚;民力积聚,社会才能安定,良知才有显化的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事上磨练,是『知行合一在经济民生上的大用处!”

当晚,陈子壮一行人在镇外一家供商队歇脚的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车队抵达佛山镇主入口。

只见关卡戒备森严,守卫都是穿著统一靛蓝色號衣、手持刀枪棍棒的豪强家兵,神色倨傲,逐一盘查进镇的人。

一个家兵头目拦下车队,斜眼打量:“哪来的?进城做什么?有凭证吗?”

陈运催马上前,亮出沙贝团练的铜製令牌:“南海县沙贝团练总办,进士及第陈子壮,来你们这儿办公事!”

那头目验过令牌,又瞟了一眼车帘后的陈子壮,傲慢神色稍收,但仍带著些居高临下的语气:“哦,是陈总练。进去吧。”

他侧身让路,又补了一句:“规矩要知道,不准骚扰各坊炉户,不准私下找工匠。日落之前,要么离镇,要么找地方住下,不准乱走动。”

进入镇內,街道还算整洁,两旁店铺大多开著门,卖铁器、瓷胚、顏料、布匹的招牌琳琅满目。行人大多步履匆忙,钱袋鼓鼓囊囊,脸上带著紧张与戒备。

放眼望去,不少铺面的墙上还留著焦黑的火烧痕跡,工匠们正加紧修復。街角巷口,常能见到穿统一號衣的家兵小队持械巡逻,眼神警惕地扫视路人。

陈子壮此行首先要拜访当地官府,一行人找到位於镇西的“佛山新巡检司”衙署。

说起这佛山巡检司,还有些来歷。洪武年间,朱元璋首次设立佛山巡检司,后来因为镇区扩大,正统景泰年间又添设新司分管西片。所以,佛山巡检司其实有东、西两处。

眼前衙署大门油漆剥落,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影。

好不容易叫出一位白髮老吏。

老吏步履蹣跚,听明陈子壮身份后,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陈大人,您来得不巧啊。东司的张巡检、西司的李巡检,唉,海寇打来的时候,一度破了镇,两位老爷都受了惊,如今还在家『告病休养呢。”

他压低声音,“现在镇里大小事务,唉,都由『铁行会馆里几位大会首,还有那几家大炉户说了算。您要是想找工匠?恐怕得去会馆拜见梁秉忠梁大会首才行。”

“铁行会馆”坐落在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高门大户,朱漆大门,飞檐高耸,门口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气派远胜过旁边破旧的巡检司。门前守卫的家兵穿著更精致的镶铁皮甲,眼神锐利,戒备森严。

门房通报后,不久就有管事出来:“陈翰林,梁会首有请。”

会馆內厅堂装饰得富丽堂皇,紫檀木桌椅,掛著名人字画,一派財大气粗。

铁行会首梁秉忠满面堆笑迎上来,这人五十岁上下,身材富態,面相精明,身穿锦缎长袍。

“哎呀呀!陈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蓽生辉啊!”梁秉忠热情地请座看茶,“沙贝团练保境安民,打退海寇,威名远扬,梁某久仰,敬佩!真是敬佩!”他先客套寒暄了一番。

聊过几句,陈子壮直接说明来意:“梁会首客气。陈某这次来,是因为沙贝团练要造兵器、备器械抵御贼寇,需要几位精通冶铁、铸造的好工匠。久闻佛山匠艺冠绝岭南,特地前来求贤。”

梁秉忠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他轻轻放下茶盏,摇头嘆气道:“哎呀,陈大人您有所不知啊。佛山冶铁行,自有传承百年的规矩。所有佛山匠人,都登记在册,世代相传,各有归属。没有行会准许和所属炉主点头,是绝不能擅自离开佛山的。这是我们佛山铁业千百年来立身的根本啊!”

他顿了顿,看了看陈子壮的神色,又换上推心置腹的语气:“再说,海盗刚退不久,各家炉坊都拼命恢復生產,到处都缺熟手工匠。匠人们守著祖业、带著家小,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陌生地方?这事,唉,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望陈大人体谅啊。”

陈子壮见事难办成,喝了几口茶,便起身告辞。

走出那气派的会馆,张家玉凑近陈子壮,低声道:“老师,学生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佛山镇,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掌握匠籍、控制炉火,这『铁行会馆,就是佛山真正的主人。”

陈运也点头称是。

陈子壮沉默不语。

……

从铁行会馆碰了软钉子出来,陈子壮一行在镇上找了处僻静茶寮歇脚。

张家玉机灵,主动跟头髮白的本地茶博士搭起话来。

“老丈,看您是本地人,这镇上匠户的日子,还过得去吗?”张家玉装作隨口一问。

茶博士一边加水,一边嘆气摇头:“唉,老爷们想招工?难!梁大会首的话虽不中听,可规矩,唉,確实是大过天!”他抬眼望望四周,压低声音:“但匠户的日子,苦啊!行会定铁价、分生铁料,赚得盆满钵满的是那些炉主老爷和会首。匠人呢?按件算钱,工钱被压得低低的!海盗来时,炉主老爷跑得比谁都快!反倒是匠人,捨不得祖传的炉子傢伙事,守著,结果被抢、被杀,炉子被砸被烧!命都差点没了!”

他声音更低了,带著愤懣:“现在恢復生產,炉主们为了补回损失,更是变著法压榨!工时长,工钱还往下降!好多匠人是敢怒不敢言,一家老小就靠这点钱活命啊!”

眾人心情沉重地离开茶寮。

途中,陈运找个僻静巷尾小解。

刚系好裤带,瞥见角落蹲著个汉子,衣衫破烂,补丁叠补丁,正对个破碗喝闷酒,满脸愁苦。

陈运心中一动,解下腰间酒囊递过去:“兄弟,一个人喝闷酒?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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