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重大,萧祁赶尽杀绝,就是想永绝后患,为求慎重,想必会亲自把关。
若是如此,此事几年来无人起疑,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此事恰恰是由萧祁本人亲口昭告天下。
叛乱方平,出于安抚民心,稳定地位的迫切需求,抱着杀鸡儆猴的目的,有没有可能,哪怕是尚有一子未能完全确认其身份,萧祁也会暂且选择隐忍不发,待事后再暗中调查。
所以他留下郭慈,关在试药处中,企图用这种方式逼问出那位“小公子”的下落。
所以他才会对长公主如此忌惮,哪怕是在世人眼中,这个无父无兄,无父无子的女人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他却依旧要将她仅剩下的唯一的骨肉从她身边彻底剥离。
烛光明灭,少女想起自己曾在试药处中见到的种种惨状。
若是怕死之徒,自然只能日复一日受着这酷刑,但若是如郭慈那般的衷心之臣,又为何不早早自我了断,何必要受这经年的苦楚?
除非……或许……
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火场中死掉的那位不是真正的小公子,他还有重要的话要亲自与他的小公子说。
可为什么是自己?又为什么是今日?
唐拂衣深吸了口气,不禁蹙眉。
初次被认作萧礼的时候,她万分惊慌,葛柒柒也正在她身边,见状不对立刻出手阻止,因此他也并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而在那次之后,她数次试图接触此人却毫无所获,时隔一月有余再来,他不仅认出了自己,甚至还在粗略的触摸过自己的脸之后将自己认作了萧礼的小儿子。
唐拂衣想起那双抚过自己皮肤的手,从指尖到掌心满是坚硬的厚茧,大大小小的黑红色血痂和溃烂过多次的伤口,那比初见时更加狼狈,几乎都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肤。
这样一双手,只靠粗糙的抚摸获得的信息,真的足够在脑中描摹出一个具体地形象么?
唐拂衣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抬起手,曲起小臂搭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如果一个人双目失明,那他除了靠抚摸以外,还能靠什么来辨认他人?
……
窗户开了半扇,白日里从小姑娘那儿买的野花就放在窗边,一阵清风徐来,花香溢满了屋子。
花香。
唐拂衣想,是嗅觉。
可先四皇子都已经死了四年,自己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先四皇子的气味?
沉下心,呼吸变得深沉而缓慢,终于在那飘忽不定得香气中,她想到了一个人。
她第一次去试药处前,也在百灵宫的门口,遇到了刚探望完惠妃娘娘的冷嘉明。那个时候他靠近过来,身上也带着一股清茶香。
与今日在人间世的茶楼中所燃的香的味道别无二致。
萧景弈言,北萧男子大多不喜用香,这是冷嘉明惯常爱用的味道。
这味道独特,唐拂衣在北萧半年多,也接触过宫中不少人,却未曾在其他“文人或女人”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心脏轻跳了两下,唐拂衣放下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破晓时分,迷雾逸散,眼前终于显出了一条清晰地道路。
未再有犹豫,次日朝会过后,唐拂衣主动找到冷嘉明,闻到他身上那种惯常的茶香,开门见山地约他午后再到人间事一叙。
冷嘉明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笑吟吟地问了她一句:“可是由唐大人请客?”
“自然。”唐拂衣觉得他这话问地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自己既然是有求于他,请一顿茶也是应当。
直到拿到那张短小却又精悍地账单,她才明白冷嘉明为何会有此一问——人间事地物价着实是令人咋舌。
唐拂衣忍不住抽了抽唇角,这三道糕点一壶茶,竟已能抵得过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钱。
所幸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这钱也不算是白花。
冷嘉明答应她今日若有机会,会想法子再让她进试药处一次,唐拂衣裹了件披风,借口生病,整日都呆在尚宫所内未有出门。
从白天等到天黑,总算是等到了来领她的人。
大约是为避免被怀疑,这次来领她的小医官并不是上次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