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娃陪他哭了一晚,他说哭累了,要睡觉了。
万凭栏会哭,艾娃不会。
他在艾娃植入人造脊椎那一刻就把艾娃那份哭完了,哭完他不再叫艾娃的名字,他叫阿芙乐尔阿老师,一切就从在安定医院相继就职开始,她们就像在圣殿第一次见面那样,重新认识一遍。
谁不知道她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别说什么寻常人的七年之痒,就是二十一年之痒也过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种无聊的举动。
艾娃和万凭栏有着太多不堪的过去,人们常说善良的人会流泪,却看不起流泪的人。
因为善良是有本事搞死对方而选择不搞,没本事就叫懦弱,懦弱的人哭泣是欺骗自己。
两个用理论把自己填得很满的人,情感上只是两个懦弱的人,互相取暖时会庆幸好在不止一个人。
阿芙乐尔什么也不想说,她不再是懦弱的人。
甘融也不问,她只是说:“低温非常难熬,老人一般熬不过第一个冬夜,这场灾难必须快点过去——万凭栏,真的没被污染吗?”
阿芙乐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实话讲,我也不确定。他一直不醒,我已经用到第九针了。”
第九针,疼痛很深了,再多来四针阿芙乐尔恐怕也会痛晕过去。
他要是真被污染了,比起让万凭栏堕落,阿芙乐尔会选择直接杀掉他。
甘融:“你到底把他派去干什么了?”
阿芙乐尔冷冽道:“我还能干什么,万凭栏是先锋,去侦查不是很正常?【上帝视角】会告诉他怎么办的,不然你以为赵广济的墓,能让我找到?”
甘融知道真实情况远没有她口中说的那样轻松,只要真见过赵广济的都知道这位皇帝多么恐怖,去盗她的墓——阿芙乐尔也不是非要她的超凡能力,也不是她不心动,她想要的,但赵广济毕竟厉害,她万一有什么手段报复呢?
只能说明当时已经没办法,阿芙乐尔才只能把月球通讯码放在人造脊椎里。
她已为甘融赴汤蹈火过,却举重若轻。
监测中心招人的时候,是不是照着低智商名单去找的,怎么全是这种笨蛋啊。
……可是那很好。
笨笨的,也很可爱。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厌蠢症,其实没有。
凡人就是这么庸俗,看重态度更胜于能力,甘融也不会免俗。
大雪落满枝丫的时候,她悄悄问过尔伏,我这个人对于你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尔伏说——
你是第一个回应的存在,承诺是你可以掌控的、不受干扰的武器。无数人类用短暂的生命自戕过多次,自愿成为懂事的、被选中的、绝版的祭品,死伤无数,没有回音。
而异能者不是不愿意死,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死。死亡好像是随时预备给未知邪神的礼物;可有可无的异能让这些人没有归属感,明明与人类割席,恩情已经还清两不相误了,可是还是空虚,照镜子都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
每个个体细究起来都很有意思,只是很少会被其他人仔细看见,以至于被人仔细看这件事,有点近似于爱。
所以甘融是本世纪最不可思议的奇迹,而奇迹就是这么引人疯狂。
甘融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具有辩驳精神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那是大家给我加的人设,我本人其实蛮虚伪的。”
“没关系。”
他的感情就一定是真的吗,能被随时控制的激素调控的那颗心是真的吗,那颗心被挖出来又硬塞进甘融胸口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写满那两个字,想来也不会有名字,尔伏也是虚伪的。
他看着甘融心口就沉甸甸的,很重,话语特别认真,特别笨拙:“你在这里就好。”
那不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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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乐尔在十字路口收到了锦旗和几个烤土豆,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降落在滑梯上,只露出半个脑袋。
[黑幕]中死伤很多人,她们脸上挂着水袋,滴落下淅淅沥沥的水珠,是一种守丧的习俗。
寓意逝去的生命像水一样落进土地,流向汪洋,升上天空,最后化作雨水平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