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闪电劈过,尾巴遥遥落在远方山林曲折的边线上。萧璁突然问:“你不知道自己伪造文书的事是怎么被发现的,证明成阳派发现端倪在仙律司给出回复之前。文书上写了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全写上去了。”
狂风刮过,李水星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我冒用掌门的口吻,写了妖祸始末,写了不出半月村子已经空了一半,写了成阳派势单力薄难以压制……”
她每说一句,萧璁的眼睛就晦暗一分,到最后,他与闻人观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神色已是万分不敢置信。
李水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不知怎地通了灵光,仓皇地试探道:“你们……难道,仙律司那边……你们知道的不是这样吗?”
闷雷终于重重地砸在山头,震得人耳鸣目眩,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暗无边际的夜空里劈头盖脸地砸下。
*
轰隆——
西天的云层里仍有电光在闪,陆洄被雷声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燕都的空气鲜少这么潮湿,乍一醒来,胸口的旧伤又痛得他再也睡不着。陆洄缓了半晌,披上外袍推门出去,遥遥看着西郊望山也被遮在暴雨和云雾后,只有黑压压的一团。
玄武骨坠得整颗心沉坠不已,今天不知怎地格外难捱。左右睡不成,他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捏手算了一卦,小凶。
这下陆洄反倒不信邪了,又在腰间摸了摸,好容易凑出三个铜子儿来,还没想明白怎么问,有人突然在雨里说:“你装神弄鬼的搞什么呢。”
三枚铜钱被吓得一抖,全数落在了地上,都是反面,大凶。
陆洄面无表情地伸手想捡,腰都没弯下去又不动了。他借着收手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扶了扶心口,冰凉道:“这卦的意思是我早晚会被你吓死。”
公羊洵咧了咧嘴,大喇喇站在雨里:“你孟先生是皇上亲口过问过的公主门客,我一个半吊子郎中,哪儿惊得动呢。”
“公羊彬怎么样了?”陆洄没理他的风言风语,斜眼瞧他猫下腰。
“老样子。”公羊洵浑不在意,毫无风度地去捡他不要的铜钱,“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就是个冰凉的玉坨子,看不到三魂六魄——估计得抓到那小妖孽才能知道他神魂的下落。”
“公羊彬是江南悬案的关键证人。”陆洄本来想说证物,临了改了个称呼,“你能把他扛回自己家院子已经算公主开恩了。”
郎中把三枚铜板在衣服上擦净了:“但我记得大长公主不是最讨厌修士么?怎么还专门给你在燕都弄了个院子?”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陆洄不想给他解释,又觉得他锱铢必较的穷酸样有点可怜,耐着性子说:
“天枢阁规定历任阁主需由北天出身的宗室子担任,除了血脉,说到底是为了制衡。皇帝是凡人,要想维持对天下玄门的控制,必须有这样一个角色。可是这几年过去,北天的玄武骨没点名任何一个宗室子弟入山修炼,更别提继任天枢了。”
公羊洵:“万一是因为你没死透呢?”
陆洄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玄武骨金口玉牙,如今哪怕想从宗室里硬拉一个倒霉孩子过来也名不正言不顺,长此以往,皇帝坐不住的。”
“管他呢。一年多了,我是快坐不住了。”公羊洵道,“你就非要等到天阙试?”
“不信自己算一卦,另挑个良辰吉日去。”陆洄一脸冷漠,“又不愿动脑子又不愿动手,你以为像捡钱一样,合该我当冤大头?”
“呵。”公羊洵快活地在雨里抖了抖脑袋,随口问:“天阙试将至,你那放养的徒儿也该回来赶考了吧?想不想他?”
“……”
电光一闪,公羊洵骤然看清陆洄死人似的脸色:“我又哪惹你了?”
陆洄不想搭理他,回身往屋里走时,不知怎么先看见了桌上摆着的药匣。
这是平时萧璁带在身上的,用了很多年,老旧得不行。人已经被他扔出去磨砺了,药匣本来也更换个更合适的。目光擦过药匣上经年的刮痕和破损,陆洄眼皮一跳,突然问公羊洵:“他去了奉春之后呢?有别的消息吗?”
公羊洵:“没有消息啊,后来听说这苦差事是仙律司副史崔怿排布的,闻人家那傻蛋走的时候还乐颠颠地以为入了高门呢。”
“崔怿?”陆洄心里一紧,飞快回身盯着他。
公羊洵这王八蛋可能连天枢阁有几个司都搞不清,但陆洄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先前不好的预感,雀灵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连滚带爬地窜出来,落汤鸡一样叽里呱啦叫了几声,陆洄明白过来,立刻被心口的剧痛砸中脊骨,差点弯下腰。
人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