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洄不知道萧璁怎地变得这样咄咄逼人,恍惚间再也不是闷葫芦小苦瓜了,好像终于撕开一角獠牙——他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不喜欢鸣秋。”萧璁顿了顿,仿佛什么都不顾了似的说,“不只是不喜欢,也不只是他——哪怕皇帝,也是一样的。”
“我不喜欢他们碰你,我恨不得朝每一个觊觎你的人吐信子,多看一眼都要咬碎他的咽喉,像毒蛇,看门狗,守财奴,随便什么。不,看门也好,守财也罢,至少会一辈子小心翼翼如珍似宝,而我……”
我一面这样淬毒透骨地想要保护你,关照你,一面又想撕了你,把你用齿尖一点点研磨得粉碎。
我想与你欢好。
萧璁说着,越往后越咬牙切齿,挟带一种最原始的恨意,最后几乎能与沧澜宫圣女那怪模怪样的咬字方式重叠。那后半句话最终没说出来,陆洄却冥冥之中料到了他是什么意思,额前登时噼里啪啦炸开一串烟花。
炸得从脑仁到心肝都一抽一抽地闹,言语一片空白。
他分不清此时灭顶的愤怒到底来自失控还是被冒犯,抑或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一时连一个“滚”字都说不出来,救命稻草似的捞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还因为手抖打歪了。
萧璁颇有些大义凛然地受了这一下,镇纸砸在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兵荒马乱地滚落在地。
打人的那个遂有些慌地看了地上坚硬的黄铜兽一眼,胸膛起伏依旧剧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也就是这么想的。”萧璁利落地在他面前半跪下,睫毛的弧度都恭顺得规规矩矩,“你打死我吧。”
“给我一把刀,我自己来,或者别的什么法子,都可以……”
咚!
话没说完,陆洄竟然当肩踹了他一脚!
“打死你算什么?算你英雄吗?给我添一辈子堵?”
他委实气到了极点,形象也不顾了,萧璁半跪在地上,神色晦暗地看了一眼陆洄的鞋尖。
“我没开玩笑,也不是因为外物,更不算误入歧途。你如果觉得是一时糊涂,我也可以装一辈子糊涂给你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那天在金鉴池里是天魔引作祟,让我一时昏了头吧。”
连着几下打在一块铁板上,陆洄没劲了,想骂也理不清头绪,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他觉得自己是不能理解疯子的脑回路,过会终于冷笑出声:“你真以为我是那种能踩着人的心肝,只顾自己舒坦的混账?”
没过两天时间,面前这人已经转眼从“误入歧途的小羊羔”变成了“披着羊皮的狼崽子”,谁也不知道金鉴池这事发生前自己为什么还有点怕伤着他——人家自个儿还挺不卑不亢呢,根本不觉得难为情。
此时此刻,陆洄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和这傻小子掰扯了一通确实好笑,火气冷下来,起身就要走,眼前却突然黑了。
萧璁忙伸手来扶,他躲了一下没躲开,差点摔进人怀里。
他被迫搀着对方的手臂,好一会眼前的黑雾才散去,视野清晰起来,正对着萧璁那一截皮肉。
天气有些热了,萧璁穿的轻薄,袖子顺着动作褪到小臂一半,露出轮廓分明的筋骨肌肉,和外侧一片触目惊心的擦伤——那是金鉴池道场里护着他摔倒时弄的。
僵硬的气氛被这没头没脑的小插曲弄得有点不上不下,陆洄推开那截臂膀,自己站直了,依旧要往回走,萧璁似乎还想说什么,殷切地提步要跟上,进门之前陆洄总算回头看他了一眼,面色薄红,神色却冰凉如雪。
“我会和陆晴柔禀明情况,单独再试你、闻人观和楚秋山一次。”
“这事不容你置喙,过了这道选试,就能进京赶天阙试了。现在足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同去燕都的修士都要趁此机会交际和历练,我已经问过闻人观,你就和他一起去清醒清醒吧。”
——卷二金钗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