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元朗喉咙深处迸发,带着无尽的悲愤、绝望和被彻底撕碎尊严的剧痛。他再也无法维持帝王的威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双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御案上!
“自古无不亡之国!汝父子既然已将朕逼迫到了如此地步,朕……朕亦何用此生为?!不如……”
“朕?”
高澄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被彻底激怒的元朗,呵呵一笑:
“朕?狗脚朕!”
“狗脚朕”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元朗如遭雷亟,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由白转青,最后一片死灰。那顶沉重的冕冠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头皮发麻。羞辱、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噬心,他喉头一甜,“哇”地一声,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他眼前发黑,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下去,全靠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御座扶手。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着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
高澄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转过身:
“崔季舒!!”
早已蓄势待发、眼神疯狂的崔季舒应声闪电般出列,他身形高大,此刻也不扭捏,几个箭步便跨上了御阶!
在元朗惊恐万状、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的眼神中,在满朝文武一片失声惊呼的骇然注视下,崔季舒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元朗单薄的冕服前襟。
崔季舒本是文人,此刻出拳却带着武人才有的悍勇蛮力,充满了满满的反差感。一只拳头毫无花哨地狠狠捣在了元朗那张写满屈辱、恐惧和崩溃的脸上!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在大殿内诡异地回荡开来,令人心胆俱裂!
第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皇帝口鼻之间!刹那间,猩红的鲜血如同破碎的朱砂,从元朗瞬间塌陷、扭曲的鼻腔和撕裂的嘴角狂飙而出!温热的血珠溅落在那尊贵的龙袍前襟,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污秽!
第二拳!势大力沉,正中腮肋!元朗整个人如同被攻城槌击中,双脚几乎离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随即像一个破败的麻袋般向后狠狠掼去!“咚”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撞在沉重的御座上,震得那象征着皇权的巨物都仿佛呻吟了一声!头上的冕冠彻底歪斜,珠玉串线崩断,冕冠垂珠狼狈地纠缠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颈间!
第三拳!当胸!这一拳打得元朗身体佝偻如虾,连闷哼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倒抽气声,整个人在地,蜷缩在御阶之上,华丽的冕服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头冠彻底滚落,鬓发散乱,面如金纸,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之相?
三拳打完,崔季舒气息丝毫不乱,面色甚至愈加激动了几分。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当殿殴君、足以诛灭九族的大逆之举,而仅仅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旋即,他整了整微乱的袍袖,如大步转身,昂首阔步走下御阶。他目不斜视,径直回到高澄身后侍立的位置,重新垂手恭立。他眼神睥睨扫视全场,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颅,无人敢与直视!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方才那三声沉闷的拳响和皇帝的惨嚎,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脑中反复炸裂。
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无论是随高澄从晋阳霸府而来的兵将佐属,还是所谓世代簪缨、自诩清流不屑于“同流合污”的洛阳旧臣,此刻都呆在原地。
无数双眼睛,或圆睁欲裂,或惊恐低垂,无不写满了极致的骇然、颠覆认知的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见过,当真是没见过啊!
他们方才,亲眼目睹了人臣所能犯下的极罪——九五至尊、代天牧民的天子,竟被臣子当庭殴辱,血溅龙袍!
这颠覆伦常、亵渎天地的景象,将他们赖以立身存命的忠君礼法信条,冲击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不少大臣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官袍下的双腿软如烂泥,只能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倒。更有甚者,脸色惨白,毫无人色,额上、鬓角冷汗如瀑,涔涔而下。
那些本就依附高氏的晋阳勋贵,此刻虽也心惊,但更多的是对高澄雷霆手段的赞赏。而那些曾对元魏怀有旧情的洛阳臣子,更是面无人色,心如死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就在这三拳之下,彻底终结了。
崔季舒在高澄身后站定,眼神桀骜,依旧睥睨全场。而高澄本人,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他冷眼旁观着皇帝被打倒在地,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
“礼数?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些!在这大魏,我父王的话,便是礼数!我父王的规矩,便是法度!谁若不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近些日子打算发动“大事”的元弼等人:
“……大可站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骨头,究竟硬不硬!”
说罢,高澄最后看了一眼御阶上蜷缩颤抖的元朗,嘴角又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一拂锦袍衣袖,仿佛要掸去什么肮脏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起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