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夜风呜咽,吹得火把忽明忽暗。高欢走到帐门前,望着远处长安城头微弱的灯火,忽然叹道:
“可惜了这般勇士……”
…………
长安东门的甬道内,火把将血迹照得发亮。
王罴被抬回来的时候,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占满整个担架。他的右肩塌陷下去,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每一下颠簸都会带出新的血沫。
“让开!都让开!”
王雄红着眼睛驱散一旁的兵士,王罴伤势狰狞,让他心中一阵发颤。一位士兵突然脚下一滑,王罴闷哼一声,竟自己用左手撑住地面。
“慌什么……”
王罴声音嘶哑:
“老子……还没死呢……”
甬道两侧的守军像枯木般杵在岗位上,等王雄等人走远,一个娃娃兵突然被什长踹了一脚:
“作死啊!”什长压着嗓子骂:
“人还没走你就在这唉声叹气……”
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什长顺着那个兵士的视线望去,发现外面晋阳军营中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听说,”娃娃兵突然开口,又猛地闭嘴。他摸了摸自己瘪塌的肚皮,那里本该挂着装口粮的皮囊。现在只剩条磨得发亮的系绳,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那边一天能吃三顿饭哩!”
这句话像石子投入死水。暗哑的私语从各个角落浮起来:
“晋阳军顿顿新麦饼子管饱!”
箭孔旁的老卒突然嘟囔,喉结剧烈滚动:
“前日我亲眼看见他们辎重队拉来二十车麦豆。”
“是啊!高王还不杀降卒!上次在玉璧,好多咱这边的兄弟都已经成晋阳那边的了,人家也能吃上饱饭了!”
旁边一位年轻弓手突然红了眼眶:
“我阿兄在潼关投降,上月托行商捎信……”他声音越来越低:
“说现在不仅顿顿都能吃上饭,时不时还能吃上些腌肉,而且人家的军饷从来都不拖欠……”
最开始那名娃娃兵不禁咂摸咂摸嘴:
“俺已经一年多没有闻过肉味儿嘞……”
“都休要胡说!”队主作势发怒,却没能盖住更多窃窃私语。
有人掰着手指算投降同乡升了什长,有人念叨着晋阳军医营会治冻疮。最角落里的辅兵甚至解开裤带,给同伴看自己浮肿发亮的小腿——那上面还留着半月前为抢半块霉饼子被打的淤青。
突然所有人噤若寒蝉。王雄将军的亲卫举着火把经过,火光里照见几十张仓皇低垂的脸。等脚步声远去,私语反而变本加厉地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