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将其中一杯推向宇文泰:
“风味颇佳,比你们关中的浊酒强多了。”
宇文泰盯着那杯酒,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高欢见他神情,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宇文黑獭素来多疑,心思深的很,怕不是担心自己在酒里面加料吧。
“黑獭过于谨慎了,”他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我并无杀你之意。”
宇文泰终于走过来坐下,却没有碰那杯酒。窗外,一阵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为什么不杀我?”宇文泰直截了当地问:
“你我都知道,留下我后患无穷。”
高欢望着杯中残余的酒液,良久,长叹一声:
“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河,黑獭若是就这般死了,我日后纵然取得天下岂不也是独坐高台,了无意趣。”
宇文泰听到这句话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
“你当真好手段!”
他指着外面隐约的哭声——或许是正在领救济粮的玉璧百姓。
“先破我远来大军,再收三秦民心……”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如今又要效仿燕昭王,拿我宇文黑獭当那千金马骨么?”
说着,他突然拂袖扫落案上文书,竹简哗啦散落一地。
他面色憋的通红,一把扯开交领,露出后背一处箭疤。
“你看清楚!”疤痕在烛火下泛着紫红:
“这一箭是在沙苑受的!自后背、自我本阵而来!若再偏半寸,就能替我免去今日之辱!”
宇文泰话锋突转,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欣赏:
“你可知我最恨你什么?我中军分明都是鲜卑儿郎,却偏要认你一个汉儿…………”
说到这里,他却一时颓然,踉跄跌坐胡床:
“我不怪那些人心思活络,我不也是这样么?可我实在想不通!我想不通啊!”
高欢面容骤然阴沉,他缓缓起身:
“黑獭啊黑獭……”
他抚过案上裂开的简牍:
“你当真以为,那些儿郎叛你,只因我势大么?”
他声音骤然提高:
“你睁开眼睛看看!关中早已饿殍遍野了!
你三番两次邀请吐谷浑人入关,可曾想过他们会怎么对待沿途百姓!
你关中易子而食者几何?被当作两脚羊烹食者又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