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刚要传令,忽见主将猛地按住胸口——远处汾水方向,三支火箭正拖着青烟升空。
那是他与翟潘密约定的求救信号,可现在,信号是从洪水滔天的河滩升起来的。
“将军?还调兵吗?”亲兵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
火光摇曳间,王思政面色木然。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是他以前很得意的一句话,可如今,城下晋阳军的战鼓声如闷雷滚动,震得他胸腔发颤。
这句兵家至理,如今倒成了讽刺——难道真要他像地鼠般钻入九地之下么?
“报——!”
正自踌躇间,一位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王思政心头猛地一紧,那斥候的皮弁只剩半截革带,左耳处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渗血:
“吐谷浑大营……全没了!”
斥候的牙齿不住打颤:
“彭乐那杀神把翟潘密装进铁笼,正往城下拖!”
王思政勉力扶住箭垛,不对,这太不对了!西门守军撤走几批后,如今只剩老弱残兵在值守。可晋阳军的主力分明还在东门与自己对峙——那些玄甲具装的骑兵,那些陌刀如林的方阵,那杆猎猎作响的玄金大纛,都做不得假啊。
“将军?”亲兵见他面色惨白,急忙递上水囊。
王思政并未伸手接,他此刻心乱如麻:
贺六浑用兵向来虚实难测,但再精妙的计谋也变不出数万大军。东门那些精锐若是真的,西门就必然空虚……
“传令……”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城下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王思政目眦欲裂,只见数百晋阳军推着个铁笼缓缓而来,铁笼在雪地上犁出深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笼中之人铠甲破碎,乱发间露出一张狰狞面孔——不是翟潘密又是谁?
那吐谷浑骁将的右臂已齐肩而断,伤口处胡乱缠着染血的麻布。
王思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注意到押送铁笼的士兵们铠甲上沾着的不是血污,而是新鲜的泥浆。
电光火石间,突然暴涨的汾水、东门连绵不绝的攻势、西门守备的异常,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
“中计了!”他一拳捶在箭垛上,夯土簌簌落下:
“东门那些是疑兵!快调……”
话音未落,西门方向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整段城墙如酥脆的麦饼般塌陷,烟尘中隐约可见埋在地下的火油罐还在喷吐火舌。王思政踉跄转过身,正看见那道尚未完工的瓮城分崩离析,砖石如雨点般砸向溃逃的守军。
烟尘中,一杆绣着“斛律”二字的大旗逆风展开,旗下大军如潮水般从缺口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