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手机屏幕的碎片嵌在地毯上,随着灯光反射亮光。
卫亭夏的眼睛在略显灰暗的环境里呈现出一种更深的墨色。它微微侧过头,目光并未落在那片狼藉上,而是精准地聚焦于悬浮在左手侧方的全息折线图。
有些时候,数据比言语更彰显人心。燕信风刚才显然是要气疯了,哆嗦着有种要和卫亭夏同归于尽、死在一起的决心,连带着红色曲线也跟着疯了似的上蹿下跳,警报声非常刺耳,一片濒临崩溃的赤红。
回忆着方才的争吵,卫亭夏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眼中一丝醉意都没有,清醒又刻薄,眉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方才被燕信风指尖触碰时留下的、近乎灼烧的余温。
耳边,0188谨慎地发问:[你为什么要刻意激怒他?]
明知道话说出口会惹燕信风生气,可卫亭夏还是不管不顾地逼问下去,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达成除了他以外没人了解的某种目的。
0188和他共事几百年,知道卫亭夏不是任性妄为的人,他做事有目的也有分寸。
“我想看看他被逼到极限会说出什么,”卫亭夏回答道,又喝了口水,“我想听他的真心话。”
他无甚表情地侧脸望向窗外。
暮色四合,浓稠的暗影正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天光,漫过窗棂,将房间内的卫亭夏连同最后的光亮一同压入沉沉的灰暗。窗外的景致迅速褪去色彩,沉入一片压抑的、蠢蠢欲动的死寂。
这座庄园占地三百亩左右,差不多三十个足球场,加上各种建筑设施,按照a市的物价来计算,燕信风要付出一亿甚至更多。
几十几百万都可以算作哄人玩的小把戏,卫亭夏见过不少,自己也收到过,可像燕信风这样动辄几亿……
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回到方才两人的争执上,即便在回忆中,燕信风的哀伤自厌也足够明显,几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那不是觉得自己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后的懊恼烦躁,而是一种更深刻的愁苦,仿佛自己的一颗真心被人当成污泥,扔在地上后还踩了两脚。
“……”
有灵光浮现,在层层迷茫不解中一晃而过,仿佛置身于迷雾,千辛万苦后瞥见一点清晰透彻。
卫亭夏在燕信风的愤怒怨恨中看清了什么。
“燕信风是不是真的很爱我?”他小声问0188。
0188的核心逻辑无法解析“爱”这种非量化变量,它没有答案。但它检索了庞大的本地数据库,给出了一个冰冷的、基于事实的反馈:
[在本世界可追溯记录中,没有发现其他个体赠予情人同等规模及价值的庄园资产。]
这不是正确答案,但已经接近。
卫亭夏恍然大悟。
燕信风爱他。
这个认知来得太迟,迟了整整五年,甚至更久。可当它终于清晰浮现时,卫亭夏却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
仿佛燕信风早就在过去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低语、每一次沉默里,将这份感情无声地埋下,而卫亭夏只是现在才终于愿意低头,看清这片早已生根发芽的荒芜土壤。
“他爱我。”卫亭夏再一次说,像是在通知0188,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而0188提出问题:[当他第一次送你礼物的时候,你笑了吗?]
“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主角自投罗网,自己不用费心费力地制造偶遇。
可愉快的笑意无法透露目的,卫亭夏在笑燕信风自投罗网,而燕信风却以为他是在接受自己的爱。
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礼物和钞票从来不是逗弄宠物的玩具,而是燕信风小心翼翼的真心。或许他早就看出卫亭夏无意停留,所以才总是卑微低顺地奉上,然后恼怒不满地怨怼。
爱我吧,留下吧。礼物送出去的一瞬间,他从心里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