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些关於苏舒別有用心的疑神疑鬼,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自作多情。
剩下的,只有一种豁然开朗后的踏实,和一种“癩蛤蟆居然真有可能吃到天鹅肉”的巨大喜悦。
这心態一变,再看旁边依旧红著脸、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苏舒,李毅飞的眼神彻底不同了。
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带著点热切和决心。他暗下决心,这事儿,必须得自己冲!难道还等著金枝玉叶的省委书记千金主动开口?人家苏家不要面子啊?
饭后,保姆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碟。几杯酒下肚,苏保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比平时更亮了些,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心头那点关於女儿终身大事的复杂情绪在翻涌。
“毅飞,”苏保国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跟我去书房坐坐。”
苏舒立刻像只警觉的小兔子抬起头:“爸!您…您可不许欺负毅飞学长!”那护犊子的语气,就差直接说“你敢动他试试”了。
苏保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隨即化作一片无奈的黑线。
他瞪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有被“背叛”的酸楚,甚至还夹杂著一丝对曾经那个无法无天小魔女的怀念。
他摆摆手,没再说什么,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这闺女白养了”的萧索。
李毅飞赶紧起身跟上,心里打著小鼓,亦步亦趋地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透著一股庄重的书卷气和权力的沉淀感。
一整面墙的书柜塞满了各种大部头,深红色的硬壳书脊在灯光下泛著沉稳的光。
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占据中央,上面堆叠著文件、报告,几支笔隨意搁著。
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行政区划图,色彩分明,山川河流脉络清晰,无声地彰显著主人胸中的格局。
“坐。”苏保国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自己则绕到宽大的皮椅后,没有立刻坐下,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带著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感觉自己像等待被审讯的犯人。
“毅飞啊,”苏保国终於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苏舒那丫头的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了。”
苏保国顿了顿,语气平缓,“我这当父亲的,按理不该多问。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终究是我苏保国的女儿。说说吧,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李毅飞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没敢有丝毫隱瞒,也没必要隱瞒——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位大佬早已把一切查得一清二楚。
从那天晚上职工之家到后续校园里的“偶遇”,甚至苏舒那些古灵精怪的藉口……他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讲述时,他偶尔抬眼,瞥见苏保国微微頷首,眼神里似乎有“嗯,这小子还算老实”的意味,心里才稍稍安定。
等李毅飞说完,苏保国踱步到书桌后,坐进宽大的真皮椅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锐利,直接切入核心:“你是江省人,现在掛职在…多水县,任纪委书记,对吧?”
“是的,苏伯伯。”李毅飞点头。
“嗯,”苏保国鼻腔里哼出一个沉稳的音节,“江省最近,动静不小啊。我这边,多少也听到点风声。”
苏保国端起桌上的紫砂杯,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动作从容,话语却像重锤,“你一个燕大出来的高材生,冷明沐省长,说起来也算你半个老师。
可人啊一旦踏进这个圈子,”他放下杯子,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嗒”一声,“首先琢磨的,是『利字当头。”
李毅飞只觉得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窜上来,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窒住了。
书房里温暖如春,他却感觉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苏保国这话,直指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和困惑——他与冷省长那层微妙的师生情谊,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保国看著李毅飞骤然绷紧的下頜线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瞭然,隨即是更深沉的锐利。
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但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李毅飞眼前的重重迷雾:
“江省这阵子的风浪,跟你脱不了干係吧?別紧张,也用不著否认。
到了我这个位置,有些事,不需要特意去查,自然有人把线头递到我手里。”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况且你一个多水县的纪委书记,年底关键时候,不在自己地盘上盯著,反倒优哉游哉待在京城?这本身,就透著反常。”
李毅飞只觉得口乾舌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