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看到了玛雅人如何将曾经依赖的精密仪器思维,转化为对自身心神入微之操控;如何将机械的能量流转逻辑,升华为对宇宙生灭韵律的首觉把握。
片刻后,那些原本发出刺耳杂音的引擎核心,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稳定运转,发出低沉和谐的嗡鸣。他们脸上露出满足而虔诚的笑容。对他们而言,修理这些科技造物就是一场与“器物之灵”沟通的宏大修行仪式。
这种将“科技思维”——精密、逻辑、结构——彻底内化为“精神修行”手段的文明进程,超越了单纯的“使用”或“摒弃”,达到了某种“理解其道,超越其形”的和谐境界。林安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一种历经巨大伤痛后重生的坚韧与澄澈。
这是一个文明从物质重轭下挣脱,努力在精神荒野上开辟道路的真实过程。他们的尝试并非一帆风顺,磕磕绊绊,甚至带着昔日的伤痕,但那蜕变的光芒,己在部分先行者身上闪耀。
伏羲圣尊……这便是您于文明灰烬中播下的火种吗?一种……从器物之精义升华至灵魂之道的“道”?
林安没有打扰任何人。他在城市边缘寻得一处僻静的石台,背靠着一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古树。石台上天然形成的纹理宛如天地运行的轨迹。林安将一部分意识沉入识海,观照自身伪婴碎裂后‘鼓动’的元丹。
同时,他另一部分意识则如同触须般延伸出去,轻柔地融入这片奇异的氛围,感受着玛雅人以精神力编织“理”,以“理”构筑“法”,以“法”契合“道”的独特律动。
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浸透了伏羲的神念气息——那是历经沧海桑田、爱人宓妃永逝后的巨大哀伤,却己磨砺成一种支撑文明延续的浩瀚坚韧。
空气中漂浮的金色精神尘埃,如同宓妃残留的仙灵之息,带着滋养万物的母性光辉。玛雅人那专注于器物之理的平和面容下,涌动着是对“道”近乎殉道般的求索热忱。
时间此时似乎变得粘稠。林安的心神逐渐沉静。初入此地时的那种强烈虚无感,在玛雅人纯粹的精神践行中找到了某种真实的支点。他们不问归途,只专注脚下每一步的“理”,这不正是对抗宿命洪流的一种锚定吗?
他识海中的‘元丹’似乎契合了这种坚韧“道心”的滋养。那些因认知冲击而产生的细微裂痕开始被一种朦胧但坚定的、无形无相的精神力缓缓弥合、加固。
那不是力量的提升,而是认知的澄澈与神魂核心的凝实。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在他心中滋生:宿命非线,而是一幅交织的网,能观其脉络,方能知晓自身所在,纵处激流心自有根。
整整六个月,林安如石像般盘坐石台,与这片流淌着“理性道意”的圣地共鸣。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光深处虽依旧沉淀着沧桑,却多了一丝磐石般的定静。
离开之日来临。林安站在利莫里亚高耸的海崖边缘,眺望大海远方翻涌的云雾深处。奥陌陌的提示信息早己烙印心间:“……在你离开后不久,玛雅人将随着伏羲圣尊最后进入了地心世界。”
海风带着利莫里亚特有的、能洗涤神魂的灵气拂过脸颊。林安心中没有惋惜,反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庆幸,如同拨云见日。
“他们不是失败者。”林安对着无尽的海天,又仿佛是对自己说,声音沉稳而坚定,“陨落星辰的残骸,投入这灵性熔炉,最终熔铸的,必将是脱胎换骨的圣剑。
不是弃子……不,绝不是。他们是求道者!是在命运绝壁之上,用血泪和智慧硬生生凿出了通天石阶的求道者!”他仿佛看到了那群玛雅人,一份沉重的敬意与不屈的韧性。
离开利莫里亚那片精神的净土,林安并未感到茫然。岛屿西侧,隔着不算太过宽阔的蔚蓝海域,便是传说中的辽阔大陆——加牛洲北部。
这里是他在数次时空探索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尤其在殷商先民跨越地星遥远海域、披荆斩棘而来并融入此地的悲壮历程中,窥见过其一鳞半爪的原始风貌。
空间移动的光影模糊了海天的界限。当林安再次脚踏实地时,眼前己是一片苍茫原始又充满勃勃生机的景象。参天的巨木覆盖着连绵的山脉,清澈的河流在宽阔的谷地间奔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灵气与尚未被外来强横文明完全侵蚀的、属于本土的强大原始野性。
这是他曾经在时空切片中目睹的、共工护送妲己元灵抵达“新家”后那荒凉世界的繁华前章。
“加牛洲……”林安行走在苍莽的林间,感受着脚下这片古老大陆厚重的脉动。之前他作为旁观者,看到的是殷商遗民如何在这片蛮荒大地上挣扎求存,如何将华夏文明的火种艰难传播,最终“共尊华夏”,形成了一个遥远的精神故土。
然而,这一次,在火星苦修、掌握金刚神通,并于利莫里亚深化了对本源认知之后,在奥陌陌开启的更深层时空虚界权限下,一段更为久远厚重的历史卷轴,在他识海中徐徐展开。一段被后世彻底遗忘甚至篡改的“前传”!
他“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一股深沉的历史悲怆与回归的渴望。
莽莽苍苍的原野,参天古木如同撑天的巨柱,云雾缭绕其间,散发出原始的生命力。大地之上,行走着体魄强健、周身流淌着蛮荒气息的半兽族群,它们是这片大陆彼时真正的主人。
裂云穿石的啸声、沉重的踏步声,构成背景的原始乐章。然而,就在这属于“先族”的领地边缘,一些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了。
那是一群人。
他们人数不多,衣饰残破,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惊魂未定的惶然,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无法熄灭的、名为“故土之根”的火焰。他们的身上,残留着亚特兰蒂斯崩塌前高度文明所特有的某种灵气烙印,以及一种与神州本源相通的气息。
他走到一处高岗,目光扫过下方一片依山傍水、规模不小、带有明显农耕痕迹的人类聚居地。那村寨的布局风格,带着一种奇特的熟悉感:不是纯粹的自然搭建,其格局隐约有某种阵法流转的规律,村中心矗立着一种造型古朴、犹如龟蛇缠绕的石柱图腾。这风格,是亚特兰蒂斯大陆沉没前帝俊建立的“分舵”,用来传播文明、留种、监视外族的据点,何其相似!
“原来如此……”林安心神剧震,“加牛洲上古的第一批真正的人类移民,并非殷商遗民!而是……在帝俊的时代,从那个沉没在冰冷大洋深处的文明源头——亚特兰蒂斯转移出来的华夏神州族群!”
这段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是她们……”林安元神微震,一段由无数切片信息汇聚的认知涌入心间,“帝柱斯背叛,外族入侵,祖耶神尊倒戈,亚特兰蒂斯陆沉……山海九州鼎崩,本源动摇,帝神沉睡……为了留存火种,为了避开犹神教的追剿与罗洲那被‘电性文明’控制的混乱旋涡,他们……这支亚特兰蒂斯的幸存者,穿越了无尽波涛与险阻,抵达了这片尚被强大半兽族占据的边荒大陆——加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