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潭水被她搅动,泛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这方死水亘古的平静,细微的涟漪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伴奏。她微微屈膝,双臂环抱着膝盖,将下颌轻轻抵在膝头,目光悠远地望向深邃的潭水深处,那倒影里,是她绝世的容颜,也是千载的哀愁。
“天地浩瀚,岁月无情。”她的声音在空寂的废墟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吟诵古老史诗的韵律,“上古华夏大地,西大狐族并立,皆承造化灵秀,却也各有命运。”
“青丘狐族,居于东方灵秀之地,受女娲娘娘无上眷顾,乃天地所钟之祥瑞始祖。青丘仙山巍巍,其尊崇者,以九尾为至。九尾现世,则天下承平,兆示天地秩序,神圣不可侵犯,象征至高的纯净与无暇。”
“涂山狐族,盘踞神州中原涂山浩瀚灵脉。人皇大禹之妻——女娇,便是涂山天女。她曾辅佐禹神疏导洪水,定鼎九州,更见证了我神州人族文明最初的辉煌崛起。其地位,因血脉与功绩,早己融入人族气运,尊崇无比。”
“纯狐狐族,其源流可追溯至大夏王朝。有穷国君,那位射落九日的盖世英雄后羿,他的妻子,便是纯狐氏。此族亦曾与王朝兴衰紧密相连,沾染皇朝龙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而有苏狐族…我们一族,乃是北地雪域幽境之遗族。世人…世人皆道我们有苏氏善弄权术,精擅蛊惑人心之道,冠我族以‘致命’、‘魅惑’与‘权欲’之恶名,更是将那‘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强行加诸我族…特别是…加诸我一身!”
九婉的目光透出彻骨的悲凉:“世人只知唾骂,却不问缘由。殊不知…我有苏一族的命运,从始至终,何曾真正由过己身?!我们不过…是某些‘存在’手中牵线的傀儡罢了。”
“昔年,”她的声音冷冽起来,“那个高高在上、统御人仙两界的修真王朝,以蛊惑人心之言术,蒙蔽了我有苏一族的狐王。他们假借…假借慈悲为怀的女娲娘娘之名,降下所谓‘诰命’!言道我有苏狐族之内,有祥瑞降生,乃天眷我族!此子将来有望凝聚天地业位,登顶那至高无上的‘序列兽神’之位!”
她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序列兽神?哈!那是何等荣耀!足以让我们有苏狐族,凌驾于青丘、涂山、纯狐三族之上!成为万狐至尊!更可引天地道则洗礼,将整个有苏狐族的血脉潜力,拔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永世受益!”
“而要证得这‘序列兽神’之位,”九婉的声音变得空洞而冰冷,“必须历那所谓的‘红尘劫’。说白了,就是入那人间俗世,搅动风云,辅佐修真王朝所选的‘天命’之人,顺天应人,推动那人间王朝的兴替更迭!”
“彼时,我王眼见青丘、涂山、纯狐三族,或因女娲眷顾,或因嫁与人皇、盖世英雄,尽皆与人间王朝气运纠缠,福泽深厚,享尽人间香火信仰。而我有苏族,偏居北地苦寒,日渐式微…在那修真王朝以大道相诱,又以莫大神威相胁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无尽的苦涩:“狐王最终还是…应允了。并且,在对方的逼迫下,发了最恶毒的道誓——此间算计,天知地知,修真王朝知,我有苏狐族知!绝不可泄露半分,否则…举族尽灭,血脉断绝!”
“就这样…”九婉的声音飘渺起来,带着宿命的无奈,“我被刻意‘安排’,降生在了北地诸侯——苏护的府邸之内。等待所谓的‘天机’,等待着…那个拨动我妲己,拨动我有苏一族,拨动整个商汤六百年国运命运齿轮转动的那一刻…封神之战的开启!”
九婉微微低下头,几缕青丝垂落,遮住了她倾城的侧颜。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攒力量,去触碰那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然后,她才重新抬起脸庞,眼中的复杂情绪浓得化不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轻颤:
我苏妲己…呵,这名字念在舌尖,都仿佛淬着史官们那浸满墨汁的刻刀!是他们将我塑成万古流芳的反面典型,一笔一划,皆是恶业!说书人口中的“倾国妖姬”,是那不祥的转世邪灵。可…谁还记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质问与深沉的悲哀,“谁还记得…我最初,也曾是蓟州城头,那个无忧无虑,挎着竹篮,追逐彩蝶,只为采撷几株芬芳兰草的…苏家小姑娘?苏妲己!”
她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黄昏。
“那年的蓟州城残阳如泻,我跪在城楼上,看着纣王的铁骑踏碎了我全部的岁月静好,父亲的头颅就悬挂在城门,他的血顺着城墙的缝隙蜿蜒而下,像极了小时候叫我写字时那只不慎打翻的朱砂。而那个男人,他就站在血泊里,用打量战利品的眼神拨开我的衣衫。
‘大王,这就是苏护的女儿妲己’。此时的我狐族记忆尚未觉醒。
可那一刻,我就知道,最残忍的复仇不是以死明志。而是要用仇人最痴迷的眼神做绳索,把自己吊在这人间炼狱。我一定要他以酒色亡天下。
朝歌的宫墙比冀州的晚霞还要艳上三分,却透着股腐木将朽的心思。就是在这里,这座囚禁我身心的宫殿里,我学会了把仇恨磨成眼波流转,把血泪酿成枕边蜜语。
曾经父亲的血浸透了我的半幅衣袖,而今我却要用另半幅给仇人跳舞。起舞的躯壳在笑,全缩的灵魂在哭,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葬送自己的清白与良知,换取将仇人拖入地狱的入场券。
然而首到那一次,有苏狐族的方向传来一阵鼓声,彻底将我的狐族记忆唤醒,将我的使命彻底启动。这个使命与我的目的一致,将以仇恨为利刃,以自身为毒药,让一个权倾华夏朝野的男人沉迷,让他忘却政务,沉沦在酒池肉林之间。。。。。
‘你真是个多才多艺的美人啊,有你常伴左右,我什么都不要了’
‘臣妾愿千秋万世伺候大王当纣王’
此后的每日早朝改为奉仪侍寝宴。纣王把阅览的国策竹简换成我并肩掉落的玉簪时,姜王后开始用淬毒的目光丈量着我的死期,满怀期待刺客之事可成。而那刺客的匕首离我咽喉还剩半寸时,纣王的剑光己斩断了姜王后寝殿的三重纱帐。
瞧着姜王后的身躯缓缓滑落,朱红帷幔掩着她最后的尊严,我忍不住将舌尖咬出血痕,原来复仇的滋味不是痛快,而是满嘴血腥。我终于看清,原来自己与复仇为名实施的暴行,早己与纣儿施加的暴虐毫无区别。
‘妲己,从现在起,我封你为王后’
当纣王将我捧上凤座时,他己亲手打开了那血色加冕的末路。这也成为了我日后那三万冤魂的诅咒,更是以后千年骂名的开始。
‘小臣叩见苏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