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谢昭果真信守承诺,未曾踏出霁园半步。
白日里,他不是陪着李清白烤火读话本,便是在琢玉书屋听她给知雨授课,夜里更是拥着她入眠,呼吸相闻。
这般形影不离的陪伴,让李清白几乎生出一种可以一直岁月静好的错觉,心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这份宁静却在这日午后被彻底打破。
听闻府上来了三位哭哭啼啼的不速之客,李清白走到前厅隔扇后,只望了一眼,心便瞬间凉了半截。
那三人中,两名少年正是去年才通过父亲关系入职锦衣卫的阿凡与阿佳,在京中时就常遭同僚们嫌弃,不知此番前来又准备捅什么乱子。
另一名中年男子则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姜尚。替嫁姜越后,他们虽与姜家道清了原委,她与这位素来板正清高的江都县丞却从未近身相处过,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难处,是否会露出破绽。
她还未开口发问,只见阿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干嚎道:"姐夫!求您救命啊!"
姐……姐夫?
哦。
她与他们之间,似乎是有些拐了七八道弯儿的亲戚关系。
阿凡一边声泪俱下,一边用力吸着鼻子:"我们……我们跟人借了印子钱,想做点小买卖,可谁知……谁知……"
阿佳也跟着跪下,结结巴巴地接话:"那……那批货在半道被水淹了,全……全完了!"
"借据呢?"谢昭冷静问道。
阿凡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哭丧着脸:"我们也不识字,那放债的说要保人,就让表叔按了手印……现在他们说,连本带利要三千两!"
阿佳突然惊恐地抓住谢昭的衣摆:"姐夫!昨晚那些讨债的提着刀在表叔家门口转悠,说……说三天内不还钱就要剁了表叔的手!"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阿凡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夫您行行好,先借我们点钱应应急吧!"
谢昭扫了一眼那张借据,冷冷道:"近来银钱紧张,恐怕爱莫能助。"
两人顿时慌了神。阿凡抱住谢昭大腿,带着哭腔喊道:"姐夫!求您大发慈悲!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
阿佳也急忙附和:"对对对!我们有的是力气!求您给条活路吧!”
李清白霎时明白了七八分——这两人分明是父亲和唐琰派来的,故意编造欠债的由头接近谢昭,还特意叫上姜尚作证,就是要逼他以身犯险筹钱,好早日抓住他把柄。
一直瑟缩在旁的姜尚此时颤巍巍上前,老泪纵横道:"姑爷……老朽实在是……实在是……"
他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求您看在阿越的份上……"
谢昭眼疾手快扶住老人,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叹气道:"阿旌,带他们下去安置。"
待三人离去后,李清白急步上前:"阿昭,他们……"
"无妨。"谢昭抬手轻抚她发梢,"既然来了,好生招待便是。"
晚饭时分,两个少年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阿凡显然是被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晃花了眼,举着筷子犹豫半晌,终于瞄准了一块红烧狮子头,一筷子下去,红润油亮的汤汁便溅到了谢昭袖口。
谢昭还未流露出不悦之色,阿凡已诚恳地低下头,大声道:
“姐夫,对不起!”
谢昭便把火压了下去。
这时,阿佳张大嘴巴,一口咬开玲珑剔透的灌汤包子,滚烫的汤汁"滋"地溅了出来,在谢昭胸前浸开一片污渍。
他还未起身,阿佳已扮起了小可怜儿,捧了热巾殷勤擦拭:
“姐夫,我错了!”
谢昭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