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兰浓浓只觉心如坠冰窟,周身血液都似凝滞,握着簪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却仍执拗地追问:“您现在,可能确定那位覃大人,与我的未婚夫毫无干系?我的簪子与您所说的芙蓉玉,只是巧合相似?”
眼前的女子笑容勉强,一双原本澄澈如泉的眼眸此刻正失礼地直视着自己,执拗中透出强撑的脆弱,竟让人无端不敢迎视。
宝珍郡主唇瓣微启,终究说不出口。她既不愿说谎,亦不能如实相告,心中实在不解令公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即便她身为皇亲贵胄,尊贵郡主,亦不敢轻易触怒当朝重臣。何况终究是他人私事,若贸然插手,实在有失身份体面。
方才仿佛已在无意间多言,她心中顿生不安,只觉如坐针毡,进退两难。索性破罐破摔,端起郡主威仪,扭头哼道:“你是何身份,也敢来质问本郡主?容你上车久坐已是格外开恩,还不速速离去!”
有时,避而不答本身已是答案。言语可欺,然神色与目光难藏其伪。
心口仿佛破开一个窟窿,寒气密密麻麻地灌入,心脏亦似被剜去,被冻得失去知觉,只剩全身阵阵发麻。
兰浓浓已全然感觉不到心跳,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冰凉的寒意。
“他怎会,怎会骗我,他怎能骗我我不信,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我才刚答应他的求婚,”
“我还,我连”
可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玉同是粉色,内里纹路形容一致。更无故叫住自己,露出那般震惊神色。最要紧的是,堂堂郡主之尊,又有何必要来骗自己?”
口中虽喃喃着不信,可兰浓浓心底几乎已断定自己受骗了,像个傻子般,被耍得团团转!
脑中轰隆作响,双眼圆睁却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骤然坠入真空,一片恍惚空白。心口如被刀刃反复绞剜,痛得她死死攥住胸口,难以承受地弯下腰去。
胸口如被棉絮堵塞,窒闷得难以呼吸。明明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后背与脸颊却瞬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沉重,仿佛下一瞬便要断绝,眼眶里似遭浓烟灼呛,痛得泪水决堤般涌落。
可她仍不死心,抬起一张汗与泪交织的脸,眼眶通红,唇瓣与脸颊皆止不住地颤抖。
“郡主,可否借纸笔一用!”
宝珍郡主被她骤然痛极,泪流满面的模样惊住,再顾不得端着架子,慌忙上前,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抚。
“哎,你,你别哭啊!哎你,哎呀,这,可可可,”说着便要唤人,
兰浓浓忽地伸手抓住她。指尖冰凉,却握得死紧。她咬紧牙关咽下哽咽,急喘着低声道:“请郡主勿要声张,若方便,只告知地方,我自己取用便好。”
她身子抖得厉害,若不是自己扶着,只怕连坐都坐不稳,哪还能自己去取?
宝珍郡主心下虽暗自嘀咕,却实在不忍见她这般惊惶悲恸,又怜她遭遇坎坷,便虚扶着她坐稳,转身从马车抽屉中取了纸笔递去,竟还无师自通地为她研起墨来。
她虽事事皆有下人伺候,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取个纸笔罢了,不过看她可怜,自己愿意纡尊降贵一番。
可此刻兰浓浓心绪激荡,双手颤抖不止,哪里还握得住笔?即便以左手死死攥住右腕,仍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纸上除却团团晕开的墨迹,竟一个字也写不成。
“啊!”
她连连大口喘气,恨极自己此刻的无力,终是没忍住低喊了声。胡乱抬手抹去止不住的泪水,抬头望向那似被吓呆了的郡主:“敢问郡主,车上可有眉黛?”
宝珍郡主愣愣点头,将小架上那一整盒极其珍贵的胭脂水粉全都取来递给她。
兰浓浓几乎将掌心掐破,方才勉强止住身体的剧颤。此刻她已顾不得什么仪态,大口大口地深喘着气,又用冰凉的双手狠狠拍了几下脸颊,随即抓过桌几上鲜果下用作冰镇的碎冰,一把塞入口中。
刺骨的寒意激得头颅剧痛,总算将汹涌的泪水暂时逼退。
兰浓浓此刻形容已狼狈不堪,然她与车上那位被她一连串举动惊得怔忪的女子,皆无暇顾及于此。
绘画素描于兰浓浓而言,乃至对后世学子来说,实是不值一提的寻常技艺。顺手之时,她曾能在半个时辰内以极限速度勾勒出近十幅人物肖像。
那人的容貌五官,早已深镌入骨,无需思索。此刻惊怒交加,更似有神助,不过几次呼吸之间,五官轮廓已挥毫而就。纵使笔触因手抖略显潦草,然最终呈现的人像,仍旧逼真至极。
“敢问郡主,画中之人,可便是您方才所言那位覃大人?”
唰啦一声,兰浓浓抖着手将画像展向对方,失血的唇紧抿,双眼大睁,死死锁住宝珍郡主脸上每一丝变化。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又长又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滞,又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明明她去而复返,为的便是求个真假,断去心结。可事到临头,却又难以自控地自欺欺人,懦弱地,逃避地,奢望着能从对方口中听得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样,她的世界便仍是一片明亮,欢愉与甜蜜,也能证明她一直以来所有的选择,都未曾错过。
在煎熬等待的这一刻,兰浓浓自己亦不知晓,她之所以还能残存一丝理智未曾崩溃,究竟是想求得一个怎样的答案。
宝珍郡主头一回见识这般既迅疾又逼真的画技,眼中惊愕未退,惊叹之色却已悄然浮现。以致当那道带着浓重鼻音,微显沙哑的女声忽然发问时,她几乎无意识地便要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