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眼眸凌冽扫过竹笙后,随口道:“不如孙儿为她寻一户好人家,或者这位姑娘想要离开沈府,亦可将卖身契拿走,银子大可由不忘山出。”
本来竹笙见沈让接话,心中怦怦乱跳但如今却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目光里娇羞的爱意转化成了羞愤与自卑,眼泪克制不住的落下。
沈让瞥了一眼后,忽而脑中不受控地想到了今夜长公主落下的那一颗泪。
以及那日她逾矩落在自己唇边的吻…
他眉头不自觉间紧了紧,轻捻指腹,心烦。
“你这孩子!”沈老夫人素来善待下人,但是更怕这个丫头若是一个想不开闹出了人命案子,只怕是对沈氏的名声影响颇大。
老夫人将沈让这番心绪混乱的模样尽收眼底…
同那般狐狸精模样的公主日日相处,怎会不霍乱道心?
沈老夫人面色微沉转过身宽慰竹笙道:“好丫头,你先下去。”
偌大的厢房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后,沈老夫人端起烧蓝釉茶盏抿了一口今年陛下新赏赐下来的六安瓜片。
老夫人却被气的不轻,将茶盏重重搁下:“沈敬之,跪下。”
沈让毫不意外,他本就生得长身玉立便跪下时稍抬眼便能同坐在黄花梨雕刻牡丹交椅上的祖母平视。
“这自古以来婚嫁之事可从来都是长辈做主,前些年你一直都以公务繁忙百般推脱。如今已经二十有六了,你兄长不过比你稍长几岁已经两个子嗣了。便是你三弟弟再过些时日,那杨氏也便要为他房里添人。”
“你母亲走得早,没人为你操心,那祖母为你操心为你张罗。今日你我祖孙二人便将话说明白了。”老夫人微微一顿审视着沈让,“这妻你何时娶?这嫡重孙你何时生?”
见他不说话,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莫非…莫非你当真要…要同那公主厮混!?”
沈让只觉烦闷:“祖母,我没有…”
“好,那便不必多说,”沈老夫人打断道,“既然竹笙你瞧不上,那祖母还会再为你相看各家适龄又恪守妇道的女子,上京城内寻不到便去长安寻,长安寻不到便去江南寻!”
“敬之啊,祖母终归还是心疼你。莫要往后因着膝下荒凉,却让这家主之位被你三弟钻了空子!这才是我沈氏的笑话!”
沈老夫人经历过为人嫡女扶持母亲宅斗、为人正妻执掌全府中馈如今更是为人祖母将内宅之中以及男女之事看得再清楚不过。
如今沈夫人杨氏虽说是续弦,但当初诞下三公子时还是个妾室。就算被扶正,就算如今名义上沈家有两个嫡子。
但依着大周宗族礼法的规矩,沈三,算不得真正的嫡子。自然配不上这家主之位的首选。
沈让沉默一瞬,瞳孔里折射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光。
原来祖母的关心,终归还是牵扯着沈氏荣辱。
他起身,身上泛出寒意,朝着祖母行礼:“孙儿告退,夜深了祖母早些歇息。”
老夫人心中到底是心疼这个孙儿,知道自己方才将话说的有些重,关切道:“回哪里去?”
沈让转身离去,背影很是疲惫:“不忘山。”
“不是说今夜不走了吗?”老夫人颤巍着起身。
沈让停住步伐,撩起门帘的手微顿,月光就这般洒在他身上好似覆了一层霜。
他叹息一声自嘲道:“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