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太史令何在?”
“臣在。”柳公权与太史令李浑立刻出班,躬身应命。
“著你太史局,即刻抽调精干人手,於长安城近畿,勘选一处风水形胜、视野开阔之地。
地点选定后,由內侍省拨付內帑钱帛,工部负责营造,为所有安西都护府殉国的英烈,立一块的『安西忠烈功绩碑。”李炎的声音鏗鏘有力,在殿宇中迴荡。
李炎顿了顿,语气中蕴含著深沉的敬意与追思说道:
“碑身正面,以斗大楷书铭刻『大唐安西忠烈功绩碑。
碑阴,要將故武威郡王郭昕之名讳、官职、事跡,鐫刻於最显赫处。
更要穷搜典籍旧档,访求遗老,將凡能查实的所有安西都护府阵亡將士姓名、籍贯,无论官职高低,尽数鐫刻其上,详述其忠勇。
要让煌煌青史,铭记他们的牺牲,要让天下百姓、后世子孙,千秋万代,永誌不忘。
更要让阵亡將士的在天之灵知晓——大唐,没有忘记他们。”
李炎的目光落在柳公权身上,带著期许说道:
“柳卿乃我朝书法冠冕,笔力千钧,此碑碑文,便由卿亲笔题写。
务必將安西英魂之气魄,我大唐不屈之脊樑,尽付於笔墨之间。”
柳公权闻言,胸中激盪,老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深深一躬,声音带著金石之音,与太史令李浑齐声应道:
“臣柳公权(臣李浑),领旨,定不负陛下所託,不负安西英魂。”
李炎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扫过殿堂说道:
“诸卿现在便议一议,为武威郡王郭昕,议定美諡。”
就在长安宣政殿上,李炎为快要六十年前的安西忠魂正名立碑之际,万里之外的吐蕃都城逻些,却笼罩在一种压抑而危险的气氛中。
去年接连的地震、隨之而来的大面积饥荒,以及未能得到有效控制的瘟疫,如同跗骨之蛆,仍在吞噬著高原的生息。
將高原上的普通百姓压得喘不过气,青稞田化为废墟,牛羊大量倒毙,帐篷里哭声不绝,转经筒的转动也驱不散死亡的阴影。
飢饿和疾病像无形的瘟疫,在河谷与草场间蔓延,昔日的彪悍牧民,如今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穿著襤褸的衣衫在残垣断壁与亲人新坟间挣扎。
而在逻些那象徵著权力顶峰的布达拉宫深处,赞普朗达玛一场针对佛教的腥风血雨正在酝酿。
篤信苯教、视佛教为异端邪说侵蚀吐蕃根基的朗达玛,其灭佛之心已如高原坚冰一样坚硬冷酷。
朗达玛身边围绕著一群同样狂热的苯教大臣和贵族,不断向其灌输佛教僧侣“不事生產、耗费国力”、“蛊惑人心、动摇赞普权威”的言论。
灭佛的詔令虽尚未正式颁行全国,但逻些城內,针对寺庙和僧侣的试探性打压已悄然开始。
有寺庙的金身佛像被粗暴地砸毁拖走,熔铸成铜块;有外出化缘的僧人被当街殴打,红色僧袍染上刺目的血跡;更有流言称,赞普欲令僧人还俗充军,或罚作奴隶。
这极端而暴戾的政策,遭到了以佛教高僧和部分信奉佛教的贵族、大臣如韦氏、没庐氏部分势力的强烈抵制。
逻些城內几座大寺,如大昭寺、小昭寺,僧侣们日夜诵经祈祷。
暗地里,信奉佛教的势力正在串联,赞普的王权与扎根民间的信仰之间衝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