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明白。”
江行舟脚步一顿。
暮色中,江行舟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淡然,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杜景琛倒是颇为赞赏江行舟这宠辱不惊的神情,忽然话锋一转:“可知当今圣上为何厌恶门阀世家?”
他的目光如淬火的刀锋,在渐浓的夜色中格外明亮。
江行舟沉默片刻。
他不知,学政大人对门阀世家究竟是什么态度。
不过,
既然学政明知此事,却依然留他在江南贡院做助教,想来杜大人应该对金陵门阀关系并不好。
“学生浅见……”
江行舟略一斟酌,拱手道:“门阀世家只顾一姓之私,党同伐异,排挤贤能,却将社稷安危置之度外。
这般蛀空社稷的蠹虫,君王自然厌恶之!”
话未说完,
杜景琛突然大笑,眼中精光一闪:“这江南贡院诸生,敢如此直言门阀之弊的,恐怕也就你江行舟了!”
他抬手指向贡院外,
乌衣巷的连绵屋舍在暮霭中如蛰伏的巨兽,
朱门高墙森然矗立,檐角飞翘如利爪,似要将整座金陵城攫入掌中。
声音陡然转冷:“这金陵城内??朱门连着朱门,高墙挨着高墙。
金陵十二家门阀中人,何曾讲过是非对错?
门阀以姻亲故旧为纽带,视朝堂为私产。
结党营私时如饿虎扑食,国难当头却作壁上观。
金陵王谢,将江南道的举人解元,乃至朝廷三省六部的郎官,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谁敢阻其仕途,断其利禄,必是不死不休!”
江行舟朝江南贡院外望去,秦淮河对岸的乌衣巷在暮色中愈发阴森,飞檐斗拱如獠牙交错,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可无奈的是。。。”
杜景琛沉声道,“大周圣朝十道,三百六十府一千五百县,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哪一处不是门阀世家的天下?
朝中五成官员,俱是大小门阀子弟;另三成虽非嫡系,却与各家联姻结盟,盘根错节。
算下来,门阀独占七成之重。”
杜景琛冷笑,“剩余两成。。。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勋贵集团。真正寒门出身的。。。不足十一!
陛下虽然不喜门阀,朝廷却也无人可用,不得不用门阀世家子弟!。。。甚至被迫用勋贵、外戚,去打压门阀!”
杜景琛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渐渐隐没的夕阳。
他想到什么,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深意:“那你可知老夫,为何不惜得罪金陵门阀,也要将你留在贡院?
以你寒门出身,家世清白,与世家毫无勾连。。。若你能摘得江南道解元,金銮殿上,金銮殿上面圣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字字如钉,“必得圣上荣眷!”
暮色中的贡院忽然变得格外寂静,连风声都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