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等待仿佛显得有些荒诞,明明不久前那座皇宫还是小公主可以随意进出的娘家,可如今却仿佛隔着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让她感到陌生,心头莫名酸楚压抑。
短短几天时间,随着太子周尘登基,好似一切都变了。。。
城门守卒翻了名册,又抬眼打量他半晌。这人衣衫粗旧,脚上布履沾满泥尘,背上的竹篓用麻绳捆得歪斜,里面裹着个襁褓婴儿,安静得不像活物。可他眉宇间有种沉静的威压,像久居深山的古松,风雪压不垮,岁月磨不钝。
“陈宣?”守卒念了一遍,摇头,“无籍无牒,来历不明,按律不得入城。”
陈宣不恼,只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上前去。那牌锈迹斑斑,正面刻着一道螺旋纹路,背面则是一行小篆:“玄甲执令,通达九衢。”
守卒一见此物,脸色骤变,连忙起身拱手:“原来是前朝玄甲卫遗臣!恕罪恕罪。”他退后两步,挥手命左右放行,“但请记住,持此令者虽可通行,却不得聚众、不得夜行、不得近宫阙百步之内??违者,格杀勿论。”
陈宣点头,未多言,背着竹篓缓步穿门而入。
长安城依旧繁华如梦。朱雀大街宽阔笔直,两侧酒楼茶肆林立,胡商牵驼穿行,伶人击鼓唱词,市井喧嚣扑面而来。可陈宣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记忆的深度。他记得二十年前离城那夜,也是这般街道,只是那时满城灯火为换星术庆典而燃,天穹之上七星连珠,血光映地。如今太平盛世表象之下,却埋着更深的死寂。
他没有回旧宅??那座位于永兴坊的青瓦小院早已被官府查封,充作驿馆。他径直走向西市尽头一处破败道观,名为“栖云观”。观主是个老道士,姓张,原是太清宫杂役,因知晓太多秘事被贬出宫,隐姓埋名在此熬药诵经。陈宣曾救过他一命,两人有约:若有一日归来,此处便是藏身之所。
夜幕降临,栖云观内烛火微明。
老道见他进门,手中药杵落地,颤声唤道:“陈……陈师兄?你还活着?”
“活着。”陈宣放下竹篓,将婴儿轻轻放在蒲团上,“而且带回了不该带的东西。”
老道走近细看,忽然瞳孔一缩:“这孩子……眉心有‘星坠痕’!你竟把昭宁的残魂封进了皇嗣之体?疯了不成!”
“不是我封的。”陈宣坐在灯影里,声音低哑,“是莫清尘早在二十年前就布下的局。母忆之核毁去的那一夜,他便已将真灵分作两段:一段引归墟吞噬以乱阵眼,另一段借初生公主血脉悄然转移。这孩子,是她最后的宿体,也是换星术重启的钥匙。”
老道踉跄后退,扶住墙才没跌倒:“那你为何还要进长安?这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是罗网,才必须来。”陈宣望向窗外月色,“我在终南山焚香告剑时就想明白了??逃避换不来安宁。若我不回来,莫清尘便会借这孩子的成长逐步复苏,等到她七岁命格圆满之日,便是北斗重燃之时。到那时,整个王朝都将沦为祭坛。”
他顿了顿,从竹篓中取出那截枯萎的忆魇莲残梗,放入一只陶碗中,又滴入三滴心头血。
血落莲梗,刹那间银光微闪,仿佛枯木回春。
“我要唤醒她完整的意识。”他说,“只有她亲自说出真相,才能彻底斩断莫清尘的执念网络。否则,哪怕毁掉千座碑、烧尽万卷经,那些残念仍会不断重生。”
老道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启动‘唤忆仪式’,她的灵魂将承受撕裂之痛。她是半岁的婴儿,却要被迫记起前世所有苦难……这等于是让她再死一次。”
“我知道。”陈宣低头看着熟睡的孩子,指尖轻抚她眉心,“可如果连痛都不敢承担,我们凭什么说‘铭记’?”
三更天,观中设坛。
以《太素经》残篇为引,取终南山桃枝为柱,燃忆魇莲为心火,布“返照归真阵”于地。老道主持仪轨,口中诵念古老咒语,星辰之力缓缓汇聚屋顶破洞之上,凝成一线银辉垂落。
陈宣跪于阵眼中央,左手握婴儿小手,右手执匕首划开掌心,鲜血洒入阵图八方。
“天地为证,血脉为契。”他闭目低语,“我以痛唤你,以血迎你??李昭宁,归来。”
刹那间,风起灯灭。
银光暴涨,婴儿猛然睁眼,双眸竟如寒潭深不见底。她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不属于婴孩的嘶哑之声:
“……哥哥……”
陈宣心头剧震,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素衣少女立于雪原冰殿之中,胸口插着一柄无形之剑,七盏魂灯围绕旋转,每一盏都映出一位皇女临终前的模样。
“你来了。”虚影开口,声音空灵而疲惫,“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
“我回来了。”陈宣tears滑落,“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