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秋宁反问道:“谈可以,不过,我得先知道,世子殿下是在替谁谋划。世子殿下说的话,是拓剌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有区别么。”蒙岢停顿须臾,指尖夹着棋子,“萧慎也要变天了。不是南山先生告诉我的,要闯出么?”
蒙岢想弑父夺位,杀蒙谚,成为下一任的拓剌王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一统萧慎的三大部族更是难上加难。
萧慎的三大部族之间常有纷争,胜者为王,利戈部的甘氏和蒙尔哈部的翀氏想来对弘吉克部的蒙氏只有谦让,没有臣服。
拓剌王是天神选定的,草原中只能有一个。可是,如果蒙氏的蒙谚和蒙岢都死了,那么天神就不得不再选一位新王,到时候,胜者便是王。草原上的人信奉天神,也相信绝对的实力,他们只愿意臣服于战无不败,以一敌百的勇士,而不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
蒙岢与蒙谚不一样,蒙谚从小与人搏斗的勇士,少时便带兵打仗的将军,他的盔甲便是他的勋章,是神祇赐予他的荣光。而蒙岢的出身本就遭人诟病,近些年虽然打了几场漂亮仗,却也是在他老子庇护下逞的小英雄。
一旦蒙谚死了,蒙岢的台吉的身份就会变成一抔黄土,利戈部和蒙尔哈部的狂风一旦吹来,这抔黄土连渣也剩不下。
对蒙谚的恨意足以让蒙岢提起刀,杀了他的父亲,可是这些恨意却不足以让他成为草原真正的狼王。
头狼是独一无二的,他要有开天辟地的能力,也得有撕烂天地的狠绝。而蒙岢还只是一个在迷雾中徘徊的浪客,如果不是夏景一直在他的身后为他铺路,他走不到今天。
见蒙岢出了神,桓秋宁主动道:“大徵能给你的,不一定比郢荣能给你的多。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大徵与郢荣各分东西,早晚有一天,这两只虎会杀的只剩下一只。你觉得,谁会愿意把骨头分给你们弘吉克部吃?”
蒙岢笑得浅淡,道:“我弘吉克部不要骨头,要肉。”
“要肉,也可以啊。”桓秋宁相当敏锐,他知道蒙岢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是想把自己套进去。但他也不能急着拒绝,得给蒙岢点甜头,不然,再谈下去,可就要掀桌子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在来萧慎之前,桓秋宁清楚地了解萧慎三大部族的情况。弘吉克部的雄起是从蒙谚成为拓剌王开始的。而蒙谚之所以能成为拓剌王,他与康政帝的一场谈判便是关键。
谈判结束后,大徵与萧慎止战,开通了三道商道,最关键的是,大徵每年冬日给萧慎的物资,会先运送至弘吉克部,再从弘吉克部运送至其他两大部族。这样一来,就当与是把发放物资的权利给了弘吉克部,利戈部和蒙尔哈部为了获取物资,只能看着弘吉克部的脸色,弘吉克部便靠着与大徵的关系,迅速崛起。
然而,稷安帝继位后,切断了大徵与萧慎之间的商路,大徵与萧慎的关系日渐恶化。再后来,萧慎西部的蒙尔哈部率先与天州开战,紧接着弘吉克部攻打干越,而与他们相比实力较弱的利戈部则做后备支援。后续的战局对各部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此,弘吉克部攻破东平关成为了它坐稳老大哥位置的关键。
如今,蒙尔哈部与天州的长达几十年的战火依旧烧着,大徵的政局变动,干越投奔郢荣,蒙谚日渐老去,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萧慎的变局就在眼前了。
蒙岢拿出一张地图,指了指晋州,道:“大徵的禁军驻扎在晋州,为首的将军叫虞朔兰。他们打干越要走的路,与当年黑鹰军打荆城、禹城要走的路是一样的。我可以给你们这条路的图纸,作为条件,我要裕昌关的驻防图。”
裕昌关靠着临边郡,过了临边郡就是上京城。蒙岢开门见山,点名了他想趁着晋州与干越交战,把手伸到临边郡,甚至更远,桓秋宁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意。
“裕昌关的驻防图我可没有。”桓秋宁指了指东平关,“这地我倒是去过,到萧慎之前,我去那边的春楼逛过,里头可全是美人哪!”
蒙岢不急不怒,“我以为你会应着,然后画张假的给我。”
“做人还是要讲诚信的嘛。”桓秋宁敲了敲桌子,弓着腰,凑上前,“咱们谈点实际的罢。”
蒙岢爽快地道:“说说看。”
“我要弘吉克部在晋州与干越的战事结束之前,不让黑鹰军的一兵一卒踏过冰河。”桓秋宁指着地图上的干越,放上了一个小红旗,“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们向大徵示好,出兵与禁军一同灭了干越,然后想与大徵瓜分干越的土地,完全是做春秋大梦!你看好了,裕达岭易守难攻,当年黑鹰军之所以能险胜,是占据了‘天时’和‘人和’,唯独不占‘地利’。一旦大徵禁军进入干越,控制了裕达岭附近的军防,你们有几成把握,能再次从吊魂谷里活着逃出去?在晋州与干越止战之前,你们按兵不动,一来可以养精蓄锐,二来可以好好地维系你们各部族之间的关系,当然,你要是想当狼王,令其余部族俯首称臣,但遂君愿。”
桓秋宁说的花里胡哨,可蒙岢听得却是相当清楚,他沉声问道:“如果,干越战败了呢?到时候,郢荣还能给弘吉克部,分几块肉?”
“干越不会败。”桓秋宁凝视着蒙岢的眼睛,挑起一边眉道,“我会与干越站在一起,亲自带着干越,把这场仗赢下来。当然,我是说,如果我有命,能活着回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