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鞋子。
他不能赤足去面圣,这是死罪。
照山白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伸手在雪地上量了一下他双足的尺寸,温柔道:“请稍等一下。”
片刻后,照山白找往日受过照芙晴恩惠的公公要了一双鞋,是崭新的湛蓝色布靴。
陶思逢看着那双干净的鞋子,泪如雨下。他咬牙忍着疼,穿上了鞋,弓着腰站了起来。
走出黄门署时,陶思逢咳了一口血,他把嘴里的血吐的干干净净,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硬气。
今夜面对百官,永鄭帝就算是不记他的恩,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过了这夜,他就不用再受冻了。
***
太医刚给殷玉停了药,他用整日看着药坛子发臭,开始嫌皇宫里寂寞。殷玉想让宫里热闹热闹,去去死气,于是在九华宫举办了百官宴。
他看着文官武官在雪地里挨冻,自个坐在宫内烤着碳火饮酒作乐。
殷玉想要热闹,文武百官就得陪笑。这群老头子捧着手炉哆哆嗦嗦地冻个半死,还得乐呵呵地捧场捧哏,面上开心,实则苦不堪言。
诸位大臣没想到的是,明王殷仁居然也坐在了宴席上。
殷仁也是在笑,仿佛那笑容是用毛笔画在脸上的,一动不动,一直咧嘴笑。有时候嘴里飞进去了雪渣子,他也还是呲牙大笑,极其阴森怪异。
也是,但凡是在宫里头待久了的,不疯也得傻,就没一个正常人。
桓秋宁与照山白已经落座,桓秋宁坐在照山白一旁,先把酒放在炉子上温热了,然后才递给了照山白。
舞姬刚刚退场,宴席上就来了人。陶思逢一步一跪,在华丽的氍毹[2]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柳夜明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陶思逢,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他摸不清殷玉的所思所想,不敢拔老虎的胡须,只能先试探试探殷玉的意思。
他起身对殷玉道:“陛下,这位是前日在宣政殿上冲撞您的小官陶氏,您看该如何处置?”
“……冲撞?”殷玉懒得思索,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勉勉强强想起了他的样子,“朕依稀记得,那日在宣政殿上,是他不知死活的救了朕。”
听见“不知死活”这个词,桓秋宁转头“噗嗤”一笑,他问照山白:“如果有一天我‘冲撞’了你,你会不会用‘不知死活’这个词形容我?”
照山白端起酒杯,宽袖一甩,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桓秋宁靠过去,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歪头笑着问:“想什么呢,丞哥哥。”
雪慢悠悠地飘着,眼前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笑着,那双狐狸眼弯成了弦月。照山白眉目舒展,温柔地看着桓秋宁,道:“看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