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想被记住。”她望着流水低语,“可你忘了,有些人就算不说,也会被人一直念着。”
溪水潺潺,忽有一尾银鱼跃出水面,口中竟衔着一片桃叶。叶上字迹清晰:
>**“我去看看她。”**
苏清璃怔住,随即苦笑。“还是不肯安分啊……哪怕只剩一点意识游荡,也要去守着那朵花?”
她继续前行,越往北,天地越寂。风中有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却又听不清内容。沿途村庄皆闭门不出,家家户户门窗贴满符咒,写的是《记忆七诫》中的句子。孩子们不敢唱歌,怕唱到一半突然想起不属于自己的往事;老人不敢入睡,唯恐梦中出现一张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脸。
到了极北冰原边缘,她终于见到那一片冻结千年的黑色花田。
原本静止的黑花,如今竟微微起伏,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冰层之下,那点幽蓝嫩芽已长成尺许高的幼株,叶片呈锯齿状,脉络里流淌着液态星光。更可怕的是,周围冰壁上浮现出层层叠叠的人影??全是历代被“永宁诏”抹去身份者,他们的嘴无声开合,似乎在呐喊,又似在祈祷。
苏清璃盘膝坐下,取出断弦琴,拨动第一根弦。
琴音不成调,却带着奇异韵律,缓缓渗入冰层。这是《安神引》的变奏,融合了《补缺录》中的共振法则,专为安抚躁动记忆而创。她连弹三日三夜,指尖磨破,血染琴面,终于换来片刻宁静。
就在她力竭欲倒之时,冰面裂开一道细缝。
一道虚影缓缓升起,并非墨九娘,也非林断,而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身披残破斗篷,独目微光闪烁。
“是你……还留着一线?”苏清璃喘息着问。
虚影点头,声音沙哑如风穿石缝:“我没能彻底消散。忆瞳最后燃烧的那一瞬,我把一部分意识投进了共忆场底层,像一颗种子,等着它需要我时发芽。”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知道。”他说,“有人在试图重启‘永宁诏’,但这次不用刀兵,也不靠政令……而是利用‘共忆场’本身。”
苏清璃心头一震。
“你是说……有人想用我们建立的记忆网络,反过来制造大规模遗忘?”
“正是。”林断的虚影抬起手,指向南方,“你看不见,但我能感知。九大忆匠星图中,那八颗黯淡的愿晶,最近开始轻微共振。有人在暗中激活它们,借用古老传承的权限,悄悄植入‘净化程序’??名为‘安宁算法’,实则是一套系统性删除机制。”
“目的呢?”
“恐惧。”他冷笑,“当今朝廷虽表面尊崇记忆之道,实则惧怕真相累积成山。他们怕某一天,百姓集体觉醒,追问为何百年来边境战乱不断?为何每代都有人莫名失踪?为何‘永宁诏’最初颁布的理由至今仍是禁忌?”
苏清璃咬牙:“所以他们想借‘共忆场’之名,行‘新永宁’之实,让所有人‘自愿’遗忘那些不该记得的事?”
“聪明。”林断说,“比过去粗暴抹杀高明得多。他们会宣称这是‘心理疗愈工程’,帮助民众摆脱历史创伤。甚至会邀请守忆堂合作,美其名曰‘优化记忆生态’。”
“我们必须阻止。”
“你阻止不了。”他摇头,“因为你一旦公开反对,就会被扣上‘煽动记忆极端主义’的帽子。他们会说你是想让人们永远活在痛苦里,不肯向前看。”
苏清璃沉默。
良久,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断的虚影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们要用共忆场来删记忆,那我就用它来播记忆。”
“什么意思?”
“我要把自己彻底分解,化作一段可复制的记忆代码,嵌入共忆场核心。从此以后,每一个接入网络的人,无论是否愿意,都会在某个瞬间??也许是做梦,也许是走神,也许是在碑前默哀时??突然听见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