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长,多亏您仗义援手!”林总趋步上前,郑重致谢,“这县城近年治安堪忧。早几年□□猖獗,混混倒销声匿迹;如今红木生意火爆,满街抢着做佛珠捞金,谁还屑于混□□?偏这几个愣头青,连赚钱的门路都摸不清!”
林队挑眉,撩眼皮瞥向瘫在地上的胖子,冷笑道:“混混哪处没有?只看治与不治,管与不管罢了!”说罢,拽开一张歪斜的椅子,大马金刀坐下,“甭担心,林总!咱们接着喝,权当压惊!”
“好!这杯敬您救命之恩——”林总举杯,杯中琥珀色液体微微摇晃,“若真闹到局里,损了脸面事小,生意场上失了体面,那才叫蚀本!这杯,我干了先!”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如吞火炭。
“哎哟,林总您太见外!”林队举杯回敬,嗓音爽朗如撞钟,“能重逢您这老相识,已是幸事!来,干杯!再自罚一杯,算给咱治安不力赔罪!”两人碰杯,瓷盏相击声清脆如裂冰。
“干!”“干!”哈哈哈……笑声冲散了残局的血腥气,夜风卷着酒香,将最后一丝戾气吹散。
夜幕渐深,林队心满意足地领着高个子辞别。
亦嘉目送刑警背影消失在街角,忽扭头朝林总竖起大拇指,语调里掺着惊叹:“林总,您这‘护身符’真灵验!每次您遇险,林队总能掐着点儿闪现——莫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林总轻笑,眼角皱纹如春水漾开:“警察同志守的是万家灯火,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哈哈哈……笑声又起,将宵夜摊残破的桌椅、满地碎瓷,都衬得仿佛不值一提。林总携亦嘉来此本为谈事,如今障碍扫清,他缓缓啜口酒,话题终于滑向真正的目的——那盘缠在杯底的红木生意经。
“好,我们现在谈正事吧,小黄。”林总抿了口酒,嘴角的笑意在杯沿氤氲的热气中愈发深邃。见刑警的背影彻底融入夜色,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如浸了蜜糖般绵软,“你看,咱们也算老交情了,我早盼着与你结成长久的生意伙伴。”
亦嘉早已洞悉对方心思,此刻只静坐如松,洗耳恭听,眼底却如深潭般幽沉,暗自思忖:这老狐狸,终是亮出底牌了。
“我的意思是,若你能将手续费压到2%,货抵目的港后,我给你双倍的回报——也就是四个点,总货值的4%。这可不是零碎银子!”林总指尖在杯沿轻旋,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粼粼波光,“一百万便是四万,八百万的货,就是三十二万!”
亦嘉喉头微动,心湖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如古井无波。四个点的回扣,足以让寻常人眼红心热,但他深谙其中暗礁——这甜头背后,是足以倾覆商船的惊涛。
“这个嘛……”亦嘉沉吟着端起茶杯,瓷杯与唇齿轻触的瞬间,他瞥见自己倒影在茶汤中微微颤动,“三十二万的确不是小数目,然而这条渠道是我费尽心力才成功打通的,若无此渠,即便您坐拥金山亦难以搬动。自然,我也能从中获得我应得的一份,但唯有‘互惠互利’才是我们长久合作的正道。”他字斟句酌,言语间如履薄冰。
林总见对方沉吟不语,心下暗忖:也许是没见过这般厚利,竟被吓懵了?于是倚着椅背,指尖轻叩桌面,朗声笑道:“不急,你仔细思量思量。咱们是大买卖,多等几日,没有关系的。”话锋一转,又添几分蛊惑,“男人为求财,冒些风险本寻常,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家人立得住、活得好吗?年轻时无牵无挂,总信誓旦旦‘日后必辉煌’,可世事如棋,一步错便满盘输,手续费的问题,你看……”他尾音拖得悠长,似在叹息,又似在敲打。
亦嘉耳听此言,心弦被重重拨动。经济是基础,没有物质堆砌,再炽热的爱情终成镜花水月——这道理他岂不懂?可那“贼船”一旦登临,再讨价还价便成了小人行径。
此刻他如困于进退维谷的棋局:若拒,恐失金主;若应,风险如悬顶之剑。思虑良久,终凝成一句:“好,我尽力说服印度人直发货至目的港,但成与不成,尚需周旋。为表诚意,我愿退半步——手续费提至3%,既让利,亦保本。望林总能体谅,促成此事。”
林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颔首道:“好,就依你所言,三成!你准备何时动身去办签证?”
“明后天便赴上海。”亦嘉应道,嗓音如浸了冰水般冷硬。本欲归家享受片刻温存,可小莹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早已将他的心冻成坚冰,唯盼逃离这窒息的氛围寻一处清静。
瘦子闻言,眼珠瞪得溜圆,惊疑交加地追问:“你竟亲自去办签证?大使馆里有门路?听闻手续繁如乱麻,各类证明堆成山,你一人能摆平?”语气里裹着半信半疑,又掺着几分猎奇。
亦嘉却如数家珍般从容道:“手续虽繁琐,却难不倒我。签证事宜我早已往返多回,熟稔得很,你且宽心。”
“好!那便托付你了,明日我将护照交付与你,尽早备齐材料。”林总喜形于色,眉梢眼角都浸着得意——原还盘算着托中介代办,少说也得破费几千银两,若能亲赴使馆,自是省下一笔横财。
归家途中,亦嘉心绪如坠寒潭。推门而入,小莹正端坐沙发,见他身影,倏然立起,眉峰微蹙,眸中凝着焦灼与忧怨,劈头便嗔道:“去哪儿了?这般时辰才归!”埋怨里裹着关切,如针刺入亦嘉本就紧绷的心弦。
“红木老板设宴相邀,我赴席应酬,顺便敲定佣金之事。”亦嘉强压着情绪解释。
“应酬?”小莹冷笑一声,讥讽如利刃剜心,“你当自己是待宰的猪猡还不自知呢!做什么赔什么的货色,也敢大言不惭谈应酬?怕不是去吃人剩饭残羹,还当自己是座上宾!”字字如霜,刺得亦嘉心头剧痛。酒意被寒霜般的讥讽冻住,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小莹,声音颤抖着裹挟着伤与怒:“你……你怎会变得这般刻薄?”
胸腔的怒火轰然炸开,他嘶吼着:“生意纵使亏蚀,也无需你如此挖苦!我知道囊中羞涩时,你便觉我百无一用,可我正拼力扭转颓势,你就不能多容我片刻?用半分发展的眼光看我一眼?”话语如暴雨倾泻,砸向小莹。
“你会‘发展’?太阳怕是要从西边滚出来了!”小莹嗤笑,眼中尽是不屑,“还研究生呢,真不知你在学堂里埋首钻研了什么鬼魅!懒得与你嚼舌!”话音未落,她甩袖如挥开一团阴霾,愤然离去。
亦嘉僵立原地,望着她背影如断线纸鸢般消失在门后,浓雾般的悲怆霎时吞没了他。心似被无形之手攥紧,痛楚如潮,汹涌着将他淹没。他紧握双拳,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却无力挽回分毫,唯有任泪水无声滑落,如秋叶凋零,裹着无尽的苍凉与哀戚。
他缓缓瘫坐沙发,如坠无底深渊。凝重的眼神穿透虚空,脑中却混沌一片。千头万绪绞成一团乱麻:“我真的如此不堪吗?曾经那满溢希冀的未来,如今怎会变得这般渺茫?周遭之人皆投以失望的目光,我……我究竟该何去何从?”自我质疑的毒藤缠绕心壁,对未来的恐惧如浓雾锁住前路,他唯有在茫然的泥沼中踟蹰,如困兽般徒劳徘徊,寻不见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