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释然,感慨道:“如此说来,那位贤明府尹能將恶僧绳之以法,与真人倒干係匪浅。真乃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万般不离因果也。”
李修安摇头:“其实亦不尽然。龙女有所不知,那东都平民百姓,早对假佛名行苟且之寺庙怨已久,大多人心中明镜也似。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中人,亦未必不知真相,不过一个为財,一个为名,各取所需罢了。”
闻此,龙女顿感震惊,讶然道:“这原来他们知晓真相?岂非自欺欺人?抑或本就故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头相瞒?”
李修安頜首,想起了原本西游猴子拜师路上的那首诗,嘆道:
“爭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著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龙女不禁感慨:“难怪菩萨常言世间人心复杂,是非难分,善恶难断也!”
李修安道:“菩萨所言甚是。”
龙女復看李修安一眼,忽稽首诚心道:“菩萨常赞真人有大智慧与至善之心。吾欲真心求教真人,望真人解吾疑惑。”
李修安道:“菩萨谬讚!龙女何须客气,但问无妨,贫道自当竭力解惑。”
龙女称谢,方道:“敢问真人,吾如何方能似真人这般诸事皆明,知好列、辨是非?”
李修安微微摇头:“龙女过誉矣。常言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贫道无洞观三界之慧眼,更未修得甚大法力,岂能诸事皆明耶?不言其他,数月前,贫道为替师兄討还公道,往狼牙修国除害。临行前,若无师父传授望气寻真之法,只怕亦难揪出幕后真凶。”
“至於如何识好列、辨是非,吾倒以为欲辨是非,当先跳出是非本身,持守客观,不应先入为主。警如吾等眼前之山,欲透迷雾见真景,自身当出离迷雾,高瞻远瞩,方能得见全貌。若以人论,判断一人好坏,非仅听其言,更须观其行。盖因非人人皆如龙女佛心通明,世间多口舌是非,
善偽装者亦眾矣。”
龙女闻言,一时陷入深思。
气氛一时沉默,李修安无意间往东远眺了一眼,虽说距离修身大成还差一著,並不能像猴子那般平日能望千里之远,但寻常数百里的光景李修安亦能看的清亮。
他注意到三百里开外有片农田,稻秧正盛。农夫躬身田中,专注除草。此景不由令李修安忆起前世幼时农事。
万寿山方圆千里无妖邪,山外却有寻常人家,如方寸山下有樵夫,只不过仙凡有別,多不相扰。
见龙女佇立一旁,犹自低头苦思,李修安提议道:“万寿山外多有凡俗人家,你我不妨散散心,且行且谈。”
龙女回过神,欣然应允。二人化作一阵清风,须臾间便至农田上空,皆化作凡人模样,落地行走于田埂。
此地农田阡陌纵横,泥土芬芳。绿油油稻秧於水田茁壮,微风拂过,如碧浪连绵。
然各家庄户顶著烈日,於自家田中俯身弯腰,仔细辨识稻秧,剔除混杂其间的稗草。稚气未脱的少年亦在田中相助。
二人行一小段,忽见一老父亲正训斥自家小儿。李修安见少年身骨瘦弱,观其骨相,应是总角之年。
听那父亲训斥,方知因少年一时眼拙,未能分清稻秧与稗草,竟將稻秧误作稗子弃于田埂。老父见之心疼秧苗,遂骂他眼拙,糟蹋粮食。一边骂,一边將被风吹远的秧苗拾回,重插泥中,隨手將一把种草扔在岸上,以泥压住。
龙女走近,蹲下细看,復观田中秧苗,见二者颇为相似,好奇问农夫道:“此稗子与秧苗不过顏色稍浅,茎秆节间略长,除此似无大异。既如此,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农夫闻言一惊,抬头打量二人,讶道:“看二位穿著非本庄人士吧?姑娘未下过田,亦在情理之中。”
龙女点头施礼:“在此有礼!尚请解惑。”
一旁李修安亦微笑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