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当日,府衙门前的商业街早被挤得水泄不通。
王进请的舞狮队正耍到兴头上,红绸裹着的狮头猛地一蹿,衔住悬在门楣上的彩球,引得围观百姓齐声喝彩。
伙计们提着铜钱往人群里撒,青石板路上顿时响起一阵哄抢声,孩童的嬉笑、妇人的嗔怪混着锣鼓声,把半条街的热闹都拢了过来。
“董婉秘境”的朱漆大门敞着,三开间门面里挤满了人。
柜台上摆着的螺子黛、胭脂盒被阳光照得发亮,扈三娘穿着月白襦裙,鬓边那朵珠花随着招呼客人的动作轻轻晃,时不时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
扈三娘眼角的余光总往府衙方向瞟,看那黑漆大门有没有动静。
二楼雅间的后窗开着条缝,能望见街上攒动的人头。
王进靠在窗边,听着楼下的喧哗,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着,像在数算时辰。
程府闺房里,鎏金铜炉正烧着龙涎香。
丫鬟踮着脚给程婉儿梳堕马髻,象牙梳穿过如云的乌发,带起几缕碎发贴在她颈间。
“小姐您瞧,这鬓角的碎发得用香膏抿一抿才服帖。”丫鬟说着,取过一小盒东京来的蔷薇膏。
程婉儿对着菱花镜,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眼。
这程婉儿生得确实标致,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傲气;
眼尾略长,笑时如弯月,怒时便像淬了冰;鼻梁挺翘,唇瓣是天然的樱粉色,此刻正抿着,透出几分不耐烦。
程婉儿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罗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玉带,更衬得身姿窈窕,只是眉宇间那点英气,让这娇美里多了几分不好惹的泼辣。
“磨磨蹭蹭的,”程婉儿抬手拨了拨金步摇,流苏碰撞着发出脆响,
“不过是在东平府待着,用得着这般讲究?”
“小姐说的是,”丫鬟赶紧应着,手里却没停,
“可府衙门口新开的胭脂铺今日开业,听说热闹得很,连张屠户家的小娘子都跑去抢了盒胭脂,说是颜色比东京的还鲜……”
程婉儿嗤笑一声,拿起妆台上的玉簪往鬓边插:
“东平府的泥土能比东京的脂粉细?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妇自欺欺人。”
“可那铺子名字怪得很,叫‘董婉秘境’呢。”丫鬟声音压得更低,
“街上人都说……说这‘董’是董都监,‘婉’是小姐您,说……”
“哐当!”程婉儿手里的银梳掉在妆台上,齿尖磕在螺钿盒上,划出一道白痕。
程婉儿猛地转过身,珠钗上的珍珠颤得厉害,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丫鬟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手里的蔷薇膏摔在地上,香膏溅了满地:
“奴婢……奴婢也是听卖花的婆子说的,她们还说……说这铺子敢起这名字,定是得了什么风声……”
“反了!反了!”程婉儿猛地掀翻妆奁,描金镜、玉梳、胭脂盒滚了一地,其中一盒胭脂摔在青砖上,红得像滩血。
“东平府这群贱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编排本小姐的闲话!”程婉儿踩着绣鞋就往外冲,石榴红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几道白痕。
“小姐!您慢些!”丫鬟慌忙爬起来去追,手里还攥着那支没插好的玉簪。
此时的“董婉秘境”里,扈三娘正给一位夫人递胭脂,忽听门口铜铃“叮铃哐啷”乱响,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扈三娘抬头一看,只见程婉儿带着丫鬟闯了进来,石榴红的罗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那张娇美的脸上满是怒容,眉梢挑得老高,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周围的客人被这阵仗吓住,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
程婉儿一把推开挡路的伙计,珠翠琳琅撞得叮当作响,几步就冲到柜台前,指着扈三娘的鼻子骂道:
“这铺子名字是谁起的?安的什么黑心肝!敢拿本小姐的名字做文章,活腻歪了不成!”
扈三娘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反而往前迎了半步,柔声说:
“这位小姐息怒,瞧您气的,脸颊都红了。楼上雅间清净,不如上去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程婉儿哪里肯依,柳眉倒竖,抬手就要掀柜台:
“谁要喝你的茶!今不把这牌匾摘了,本小姐就拆了你这破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