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善与她对视一瞬,垂眸道:“我自己的亲生父亲亦不过如此,何况那位不只是位父亲。”
方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两人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周从善先叹一口气,道:“今日
是出来游玩散心的,不提这些了。”
“不错,咱们是出来游玩散心的,你以前去繁台游玩过么?”方盈也觉此事此时谈不出什么来,便顺着好友的话问。
“早年春秋两季都会去,姑母去后,祖母身体不似从前,表哥逢季节交替便要生病,就没什么心思出门游玩了。”
昭穆皇后在官家登上帝位后不久便薨逝,算来至今已有八年了,方盈心中怜惜好友这么多年长在深闺、不知错过多少明媚春光,面上却不显露,玩笑道:“我还想先跟你取取经,没想到你这么多年没去过了,那一会儿一起转转吧。”
“你们家来京定居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你没去过繁台吗?”
“没有,我在闺中时,不敢走那么远,顶多在我娘家附近的汴河沿岸转一转。”
周从善省过味来:“对啊,今年是你婚后第一个纪六郎在家的春天,怪不得你们夫人这么有兴致,要带着你们阖家出游。”
方盈笑着点头:“我们夫人近来是很高兴。”
两人谈了几句家常,方盈听见外面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伸手撩起车帷,叫周从善一起看街景。
此时艳阳高照,街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车窗外面不远处有个卖风车、竹蜻蜓、拨浪鼓等各种小玩意的货郎,一群顽童正围着他叽叽喳喳,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偶尔有几声好听的鸟叫声传来。
周从善好奇:“他是卖黄鹂鸟吗?”
方盈就叫跟在车旁的仆妇去问,那仆妇去了一会儿,回来笑着禀道:“是卖哨子的。”
“他的哨子能发出鸟叫声?”周从善惊奇地瞪大眼睛。
仆妇摇头笑道:“鸟叫声是那货郎学的,逗孩子们玩呢。”
想不到一个货郎还有这等技艺,方盈和周从善一起笑起来。
马车继续前行,沿路经过卖胭脂水粉的、卖时鲜果子的,还有支了个灶、现包现煮馉饳的,一掀锅,满街香气。
她们两个看着看着,都不自觉眉眼带笑,直到一阵大风刮来,带起漫天柳絮,方盈才放下帘帷,叹道:“真热闹。”
“嗯,我们要是男子就好了。”周从善也叹一口气,“真想下车去,像他们那样闲走闲逛。”
“等一会儿到了繁台,我们就下车随便闲逛,听我们家管事说,那附近有乡民会编柳条筐来卖,还有会用草叶编各色小玩意的,到时让他们编些好看的来玩。”方盈哄她道。
周从善失笑:“你这是拿我当小孩儿哄了。”
“你就是比我小嘛,姐姐哄着妹妹,不是天经地义?”方盈故意逗她。
听见姐姐妹妹,周从善忽然想起一事,“你娘家是不是要搬进新宅了?”
方盈点头:“我爹已选了十六日乔迁。我也正想问你呢,你婚事也定了,楚音姐姐……”
“我就想同你说这个,楚音姐姐在你家住得惯,也很喜欢你家二娘,不如就让她继续教二娘几年,等二娘定亲了再说。”
“你不打算让楚音姐姐陪嫁吗?”
“不了,我是嫁进皇家,能带在身边的人有数,不算楚音姐姐,已有些取舍两难。”
“听说秦王还是搬进开封府居住了,那你到时是嫁进宫中还是……”
周从善道:“说是正在商议,还没有定论。我倒是宁愿住开封府,省得应酬宫里那几位。”
“是啊,住开封府,后宅就你自己当家做主了,我们也还可以约出来游玩散心。”方盈笑道。
周从善也笑了笑,接着又提起前话:“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楚音姐姐,我就交给你了。”
这话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方盈答道:“我当然求之不得——楚音姐姐教了二娘才几个月,那孩子就大有长进,连我爹都说二娘懂规矩、知进退了。不过越这样,我越觉着是大材小用了。”
“什么材不材的,她能有你家这个机遇,已很好了。若真说什么大材小用,要我说,你才真是大材小用,但凡是个男子,便没你做不成的事,哪像现在这般,只能在一家人出游这等琐事上施展才干?”
方盈听着外面嘈杂声小了,掀开车帷看一眼,先道:“到丽景门了。”出丽景门就是外城,距离繁台已经不远,她放下车帷,回周从善的话,“你就会白说好听话哄我。”
周从善挑眉瞪眼:“天地良心,我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真的?”
“再真也没有了。”周从善重重点头。
“那你那儿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怎么无论如何也不叫我管呢?”
周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