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白子画失声低语,素来平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沙哑,“十世轮回……魂飞魄散……我亲手……”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一日,诛仙柱下,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脸,她看着他的眼神,是爱,是恨,是绝望,也是解脱……他亲手,以这柄断念剑,结束了她的性命,也碾碎了自己的道心。
为何断念剑会有如此反应?为何他的神魂深处,会传来如此清晰、如此剧烈的共鸣?
除非……
除非她……真的回来了?
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无法理解的方式,携着足以颠覆六界的力量,回来了!
白子画倏然起身,断念剑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他手中,嗡鸣不止,剑气冲霄,仿佛在激动,在哀鸣,在恐惧,亦在呼唤。他一步踏出,己至绝情殿边缘,望向六界之巅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无尽虚空,看清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指,因用力握住剑柄而指节泛白。
……
六界之巅,绝情殿外。
花千骨缓缓收回了望向长留山的目光,那一眼,似乎耗尽了她眸中仅存的一丝温度,重新变得冰封万里。
脚下的虚空,因混沌之力的余威尚未完全平息,依旧布满蛛网般的空间裂痕。她目光低垂,看向殿前空无一物的广场。
那里,原本是百万仙兵陈列之地,此刻空寂如死。但下一刻,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点鲜红,毫无征兆地从虚无中渗出,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血墨,迅速晕染开来。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转眼之间,一片妖异、炽烈、红得惊心动魄的花海,凭空蔓延而生!
花瓣细长如爪,卷曲着妖娆的弧度,色泽殷红似血,无叶相伴,孤独而倔强地盛放着。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彼岸花,冥界接引之花,象征着生死轮回、无尽思念与绝望的爱恋。
此刻,这片本应只开在黄泉彼岸的花,却逆乱了阴阳,盛放在这六界至高无上的神圣之地。
花千骨踏出一步,足尖轻轻点在一朵盛放的彼岸花上。
“咔嚓……”
以她的落足点为中心,脚下的空间如同镜面般发出清晰的碎裂声,一道道更加深邃黑暗的裂痕疯狂蔓延,时空的结构正在崩塌!她周身弥漫的混沌之气,使得因果律法在此地陷入彻底的混乱,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她就这般一步一步,踏着这妖艳的彼岸花路,朝着那座曾经决定了她命运、承载了她无尽痛苦与痴恋的绝情殿,缓缓行去。
她的步伐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决绝。每一步落下,都有时空湮灭,都有因果线被强行扭曲、斩断。
百万仙兵的覆灭,未能让她动容。
时空的崩塌,未能让她迟疑。
她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前方那座巍峨的殿宇上。
走过十世轮回,饮尽忘川之水,历经炼狱之苦,她终于再次站在了这里。以混沌之主的身份,而非当年那个卑微渺小、祈求一丝垂怜的小徒弟。
殿门,近在咫尺。
她停下脚步,抬起手,似乎想要推开那扇门,又似乎只是在感受门后那缕熟悉到令她灵魂刺痛的气息。
良久,她收回手,并未推门,而是转过身,再次望向长留山的方向。隔着万水千山,隔着破碎的虚空,她的目光,仿佛与另一道震惊、痛苦、复杂到极点的视线,遥遥交汇。
花瓣般的唇瓣微微开合,一句轻语,穿越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响彻在长留山巅,响彻在白子画的耳畔,也响彻在诸天仙魔颤抖的心神深处:
“师父,这一世……”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坚定,还有一种深埋的、不易察觉的酸楚。
“换我护你可好?”
话音落下,六界皆寂。
唯有彼岸花,开得愈发凄艳绝伦。